去學校接小孩的時候,老師又在門口發通知單,我接過一看,標題大大的寫著:”Head lice” (頭蝨),內容照例說班上有小孩長頭蝨,請所有家長檢查自己小孩的頭髮,如果發現頭蝨,請照以下標準SOP除蟲……

雖然已經接過不知道幾次一樣的通知單,我瞄了一眼,頭皮就開始發癢,順手一摺收進小孩書包裡,等不及回家把它丟進資源回收桶. 

小孩得頭蝨這件事,我在台灣成長過程中從來沒遇過,印象中只有戰後衛生條件貧乏的時空背景下,居住環境極度髒亂的孩子才可能得頭蝨. 因此幾年前女兒開始上小學,我第一次接到頭蝨通知單時簡直是嚇壞了,完全無法理解為什麼在英國這樣人人有基本衛浴設備的地方,竟然會有頭蝨?!

我驚慌地告知另一半,他竟然一副我大驚小怪的樣子,”就頭蝨啊! 在小學裡很常見嘛!” “什麼?! 我在台灣從來沒見過!” “你們台灣沒有? 我們法國很多喔!” 什麼跟什麼? 法國很多頭蝨你這個法國人還很驕傲的樣子?! 

我轉而問認識的幾個西方媽媽,大家竟然都很淡定,好像長頭蝨就和小孩感冒流鼻水一樣,不樂見但是難以避免,遇到了採取標準程序除蟲就好,沒甚麼好怕的. 說著還告訴我她們小孩得過好幾次,她們也常常被傳染,人人都有一肚子的抗頭蝨故事和獨門偏方. 說到最後,我反而成為那個沒見過世面(也就是頭蝨)的天兵.

我開始懷疑是不是因為我在台北市出生長大,根本就是所謂的天龍國國民,所以才活到三十幾歲沒見過頭蝨. 於是我上臉書的英國台灣媽媽社團,問大家對英國學校有頭蝨這件事有什麼看法? 究竟是文化衝擊還是我天真無知? 

一問之下,幾乎所有台灣媽媽都對頭蝨很崩潰 – 無論來自台灣什麼地方,大家和我一樣,一直以為頭蝨是落後髒亂地區的產物 – 沒有人知道,原來在英國和歐陸,頭蝨竟然這樣普遍,而不是小時候媽媽恐嚇不洗頭會長頭蝨那樣的Urban legend(都市傳說). 有些人的小孩甚至得過好幾次,無論上的是公私立小學,或是居住在城市或鄉間,都無法倖免. 

根據英國健保局(NHS - National Health Service)的官方網站,頭蝨是常見於孩童與其家人間的傳染病,它是經由頭與頭接觸傳染,會不會感染和頭髮髒不髒沒有關係. 檢查頭蝨的方式是用細齒金屬扁梳仔細梳頭,翻找是否有成蟲和蟲卵隱藏其中,一旦確定罹患頭蝨,就要立即檢查家人是否也受感染,然後展開除蟲大戰: 

1. 把頭髮弄濕,用細金屬扁梳把頭上的頭蝨和蟲卵刷下來.

2. 用一般洗髮精洗頭,再用很多的潤髮乳(大概是讓頭髮滑順,頭蝨無法附著).

3. 重複上述的梳頭動作,短髮大約梳十分鐘,長髮或捲髮需要二十到三十分鐘.

4. 除蟲之後每四天用細齒梳梳濕頭髮,檢查是否有新生的頭蝨,連續檢查,如果到第十七天都沒有重複感染,才算真正擺脫頭蝨!

5. 如果上面程序跑完後還是沒清乾淨,才需要使用藥局賣的殺頭蝨專用藥劑. 

除此之外,網站建議學校發現小孩有頭蝨不用請家人提早來接(一般小孩如果發燒或上吐下瀉,學校都會馬上打電話請爸媽來把小孩帶回去),只要回家除蟲就可以了. 治療過程中,患頭蝨的小孩還是可以照常上學,不需要請假. 這樣馬照跑舞照跳學校照去的處理方式,難怪頭蝨在學校裡傳來傳去,永遠不會根除!  

了解頭蝨在英國小孩界的普遍程度(平均每十個小孩就有一個有頭蝨)後,我才恍然大悟英國連鎖藥局Boots裡,那一整櫃的頭蝨藥頭蝨噴劑是賣給誰的－我隨時可能是下一個無奈去買的苦情媽媽! 我一直覺得在人氣有如台灣小七的Boots裡,大辣辣的買保險套和肛門/陰道塞劑的人都很勇敢,對我而言,買頭蝨藥所需要的勇氣大概和前者差不多,所以為了避免自己成為那樣的勇士,我只好砸重金防範未然.

說砸重金其實是誇張了點,但是有防頭蝨效果的產品稍貴是難免的－ 雖然NHS網站很清楚的指出,坊間號稱預防頭蝨的產品,比如茶樹精油和防頭蝨洗/潤髮乳等,他們都不推薦使用,因為沒有實際的效果 － 儘管如此,我還是寧願花錢買心安 – 我家浴室一定常備防頭蝨洗髮精,防頭蝨潤髮乳,和防頭蝨噴霧. 

說也奇怪,每次班上鬧頭蝨,我們家兩個小孩都全*頭*而退,目前為止還沒中標過. (Knock on wood – 敲個木頭希望這好運保持下去!) 我不知道那些防頭蝨產品是不是真的發生了奇效－其他媽媽推測是因為他們頭髮柔細,頭蝨難以附著; 但是我猜想可能因為我本來就有頭髮潔癖,覺得小孩去學校都玩到滿頭大汗,又在教室地毯上爬來爬去或是在操場上翻跟斗,頭髮一定會髒,所以幾乎每個上學日都要求他們洗頭,女兒的頭髮長又容易打結,因此洗頭必用潤髮乳. 在這樣的情況下,就算有幾隻頭蝨跟著小孩回家,也在還沒發現前就被當場就地正法了.

話說回來,關於頭蝨,我還有一點非常不解: 學校的老師們是怎麼發現某個小孩有頭蝨的呢? 

我問過幾個老師,她們的答案都是:”很明顯啊!一看就看到了!” 可是我就算盯著

小孩同學的頭頂猛看,或是在工作的另一所小學裡觀察其他孩子頭髮,還是從來沒

見過. 倒也不是我真的很期待一睹頭蝨本尊的風采 – 要是看得到,頭蝨隨便一跳,我的頭髮大概凶多吉少 – 但是這樣一個在台灣幾乎絕跡,在英國卻極度普遍的生物,對我來說就像尼斯湖的水怪一樣,聽過傳說,看過照片,讀了一堆文獻,就是沒親眼見過. 

這麼多年下來,英國小學裡的頭蝨對我而言始終是個恐怖而無解的謎啊!

** 本文節錄版刊於英語島雜誌2020年一月號,連結請按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