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往往被古人認為是四季中最浪漫的風景,今人若在雪中開車,就成了最狼狽的風景。
華府都會區位於美國東岸中間偏北的位置,緯度大約與北京相當,雖然四季分明,但受地形的影響又靠近海邊,某些年整個冬季無雪,有些年卻暴雪接連不斷。不要以為住在這裡的人都會在雪地開車,每當下雪,大華府區總會發生無數的車禍,交通大打結。
美國首都是指華盛頓特區那塊菱形的區域,聯邦政府在1800年將首都從費城遷到華府,但喬治華盛頓已於前一年過世,沒有親眼見到這個由他親自參與選址歸劃,又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城市。當時街道的設計無法考慮到未來的汽車世界,所以華府市區内街道狹窄,據說還參考神秘共濟會的圖騰,建有許多圓環和斜切的街道,使得市區交通經常堵塞,加上停車費又貴,市區治安又不好,我們住在華府郊區三十多年,沒事儘量不開車進市區。
2010年我仍在電腦大廠甲骨文工作,入冬之前,被指派到位於華府市中心的一個半官方機構當資深顧問,好在華府都會區的捷運還算方便,有六條線呈放射狀通往四周郊區的衛星城鎮,郊區的每一個捷運站都有接駁公車,開往各個人口聚集的社區。
從我家社區門口搭37路的接駁公車到最近的G捷運站,大約要花40分鐘左右,但只有每周一到五的早晨六點到九點和下午四點到七點之間,每隔20分鐘發車,疫情過後減為每30分鐘一班車。那半年,我每天搭乘接駁公車到G捷運站,搭乘捷運進城,下車後再走十分鐘到辦公室,如果順利一趟最快約一個半鐘頭。
一天,氣象預報晚上才會開始下雪,可是在四點左右就看到窗外在飄雪,我急忙收拾的公事包匆匆下班。將近一個鐘頭之後抵達G捷運站時,剛巧錯過了一班車,地上已經有兩、三吋的積雪。
冬天不到五點就天黑,在漆黑中等了三十多分鐘,眼見雪越下越大,下一班車才姍姍來遲,大約有二十來位乘客。開車的是一位年輕的非裔女司機,當她一開出捷運站之後,我就覺得她可能沒有太多在雪地上開公車的經驗,車子不但開得非常慢,而且不時打滑,加上沿途不斷有人下車,半個多鐘頭過去了,才開到平常三分之一的路程。
那時候來到一個比較空曠的商場前面,當她把車靠近路邊招呼站,讓一名乘客下車後,由於路面有一點上坡,無論她如何踩油門,車子就是不動或是左右打滑,前前後後折騰了很久之後,她才回頭拜託男性乘客們下車幫忙推車。
下車後,發現積雪已經超過了十公分,天空仍飄著棉花般的雪。如果從那裏走回家,就算平常沒有雪也要四五十分鐘左右,更何況這麼厚的雪,我當時雖有穿雪衣,但沒有穿雪靴也沒有帶帽子,幾乎是不可能走路回家。除非萬不得已,更不想打電話讓少有雪地開車經驗的妻來接我。於是我和大約十幾位乘客包括女士都下車幫忙推車,但花了十幾分鐘,車子仍在原地打滑紋風不動。
正當大家無可奈何之際,馬路對面來了另一輛37路公車,應該是之前錯過的上一班車,已經回頭,車上的男司機見狀立刻停車過來幫忙,由於公車是後輪驅動,他將公車倒退,讓公車變成前輪帶動脫離雪堆,三下兩下就把車子開出雪堆。
就這樣我們的公車重新啟動,因為馬路中間的雪已經被來往的車輛壓平,比較好開,靠路邊的積雪比較厚,車容易陷入,而且大風雪中路上已經很少有車,女司機很快學會讓乘客下車時不要太靠路邊,且一路緩緩前行。
我最後一個下車,除了與平常一樣跟司機說聲謝謝之外,還特別問了一句:「妳可以嗎?」她似乎有點感動地說:「謝謝、謝謝,應該沒有問題了。」幾天後又遇到她,她還記得跟我眨眨眼,做了個手勢告訴我,一切OK啦!
那天將近七點,我才全身又濕又冷又餓,狼狽地回到家。果然不出所料,電視新聞中傳出無數的車禍,大華府的環城高速公路幾乎成了大停車場,雪中有更多狼狽的人。
隔年離開甲骨文之後,新工作可以在家遠端上網工作,新冠疫情後遠端工作更是成了常態,如今無論下雨或下雪,只要天氣不好,我都可以名正言順地窩在家上網上班,看著窗外的雪滿園,啜一口咖啡,體會那一朵朵雪花「翩翩在半空裡瀟灑」(註)的浪漫。
註:摘自徐志摩的現代詩<雪花的快樂>
本文刊登在2024年1月25日人間福報副刊
朋友問:「下雪,公車為何不用雪胎或雪鏈?」
答:雪胎上有釘子會把柏油路面弄壞,雪鏈很容易脫落,太危險,市區裡通常不准用,所以都只有鄉間郊外或爬山才能用。市區裡的重要道路會有鏟雪車和灑鹽車,甚至更冷的北方在冰上灑沙子防滑,這種車陷雪中的事通常發生於剛下雪沒多久,很多路還來不及被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