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聽到Gunston Hall的名字是在上個月去古城亞力山卓（Old Town Alexandria）的瓊斯角公園（Jones Point Park）郊遊時，國家公園的看板上，一張一戰時期亞力山卓造船廠所建造的第一艘軍艦照片，為什麼那艘義意重大的軍艦要取Gunston Hall這個名字，引起我的好奇。
原來Gunston Hall是美國開國元勳之一喬治梅森(George Mason)的家，但是總覺得在眾多開國元勳之中，我對喬治梅森的瞭解最少，於是安排了一趟學習之旅。
Gunston Hall博物館
前往Gunston Hall莊園
從馬州的家，開上華府的環城高速公路向南行，過了美國退伍軍人紀念橋(American Legion Bridge)之後，就左轉進入喬治華盛頓紀念公園大道（George Washington Memorial Parkway），在這華府都會區最漂亮的一條林蔭大道繼續往南開，經過亞歷山卓古城南邊的瓊斯角公園之後，再沿著波多馬克河邊彎彎曲曲一路到底，就是鼎鼎大名的國父喬治華盛頓的故居維農山莊(Mt., Vernon)。
新冠疫情才剛解封，維農山莊門口諾大的停車場已經停滿觀光大巴士和小客車，這是幾乎來華府旅遊的人一定會拜訪的名勝。然而只需要向南直線距離差不多五英里多，或是沿著235號經1號公路，繞過Gunston Cove河灣的242號鄉村小路開過去，算下來也不過向南再走十一英里，就可以來到Gunston Hall 。
這也是一座殖民地時期的豪華莊園，算是喬治華盛頓的鄰居，卻門可羅雀，似乎沒有受到應有的重視。
馬車大道高大壯觀的洋玉蘭聳立兩旁
三人參觀團
Gunston Hall是美國開國元勳之一喬治梅森的家，建於1755和1759之間的一座喬治亞風格豪宅莊園，佔地5,500英畝（22平方公里），主要有遊客中心、豪宅和農場。除了住所屋前一條筆直超過約一百公尺長、十公尺寬的碎石馬車大道，高大壯觀的洋玉蘭聳立兩旁十分氣派之外，所謂的殖民時期豪宅，以現代人的標準而言並不起眼， 如果參觀之前沒有作足功課，可能不會對這座豪宅心生敬意。
喬治梅森塑像
莊園位於維州波多馬克河下游旁，參觀莊園只要五美元，若要參加有解說員帶著，可以走進兩層豪宅參觀的行程，只要再加五美元。可是，當天下午三點的參觀行程只有妻和我，再加一位來自麻州波士頓的老先生，靜靜地聽著解說員侃侃而談。
午後，空曠的莊園裏，除了有幾位義工在後花園工作之外，還有一隻孤單的老鷹在空中徘徊，偶而俯衝而下，捕捉大片草場上的鼠輩或野兔。
莊園的大草地
參與起草憲法
時間回到1787年9月的那個星期一早上，根據記錄，美國制憲會議(Constitutional Convention)的代表們聚集在費城的州議會大廈（現在的獨立廳）進行新憲法簽署，只有三位代表拒絕簽名，來自維吉尼亞的代表喬治梅森便是其中之一。
喬治梅森的政治生涯始於1759年，32歲的他代表維吉尼亞費爾法克斯郡(費郡)當選為殖民地時期的伯吉斯眾議院(House of Burgesses)議員。開始倡導保障殖民地居民的權利，很快地引起當時社會的重視。
1774年，49歲的梅森與喬治·華盛頓等人共同撰寫了《費爾法克斯郡決議》，列出了殖民地對英國的不滿。1776年，梅森成為維吉尼亞州制憲委員會成員，負責為起草《維吉尼亞權利宣言》(Virginia Declaration of Rights) 和維吉尼亞憲法。
「所有人都應生而平等地自由和獨立，並擁有某些與生俱來的自然權利，這些不能被任何契約剝奪的權利，包括享受生命和自由，並有獲得和擁有財產的權力，追求幸福和安全。」
(That all men are born equally free and independent, and have certain inherent natural Rights, of which they cannot by any Compact, deprive or divest their Posterity; among which are the Enjoyment of Life and Liberty, with the Means of acquiring and possessing Property, and pursuing and obtaining Happiness and Safety. George Mason, draft of Article 1 of the Virginia Declaration of Rights, 1776.)
很明顯，這些主張受到英國啟蒙運動學家約翰洛克(John Locke)的影響，是當時最激進的見解，認為必須以法律約束國家權利，並承諾個人擁有不可被剝奪的權利。
儘管梅森的維吉尼亞權利宣言的憲法模式很快被其它大多數的州採用，後來也部分被轉移到美國憲法中。但是在1787年美國制憲會議上，梅森認為憲法草案賦予聯邦政府太多權力，並且缺乏保障個人自由，而拒絕簽署，並回到維州家鄉遊說反對該憲法。他甚至說：「我寧願砍掉我的右手，也不願把它放在現在的憲法上。」
反對奴隸交易
更由於梅森看到殖民地一路向西被開發，種植煙草的速度比市場擴張的速度更快，意味著需要越來越多的土地和奴隸。但是他認為無限制的奴隸輸入，將導致維州未來的奴隸人口數量龐大。
喬治梅森是解放黑奴的思想先驅
解說員強調，儘管他本人是奴隸主，他卻強烈反對憲法中一項允許奴隸交易法，並聲稱奴隸交易是「人類的恥辱」，被認為是解放黑奴的思想先驅。
由於去年的疫情期間，美國社會為了種族衝突付出很大的代價，也成了很敏感的問題。
那位麻州來的老先生突然發問：「如果有非裔的遊客，對此發問，請問你如何回答？」
解說員聳聳肩說：「雖然梅森對奴隸問題的看法和作法有矛盾，但不見容當時的社會也是事實，我只能實話實說，無法替他辯解。」
儘管他與詹姆斯麥迪遜一起被尊稱為「權利法案之父」，但是華盛頓對梅森反對憲法的強硬立場深表不滿，使他們兩位鄰居間的多年友誼產生裂痕，也注定了他日後成為「被遺忘的開國元勳」(Forgotten Founder)。
梅森的家族故事
喬治梅森(全名喬治梅森四世George Mason IV)的先祖來自英格蘭南斯塔福德郡的岡斯通(Gunstone或直譯槍石)的喬治梅森一世。在英王查理一世(Charles I of England)統治期間，梅森一世是英格蘭議會的騎士貴族(Cavalier)。在1642年至1651年的英國三國戰爭(Wars of the Three Kingdoms)或稱為不列顛內戰(British Civil Wars)期間成為保皇黨(Royalists)支持王室。1651年保皇黨失敗後，移民到北美維吉尼亞殖民地，後來喬治梅森的莊園建築也以祖厝Gunston Hall(但少個e)為名。
早年的殖民地幾乎沒有道路，大部分貿易都是通過船隻進行，所以大多數的人定居在河流附近，以便通過河流與外界進行貿易，維州的經濟主要是靠出口煙草到英國。
根據當時殖民地政府的獎勵，每一個移民維吉尼亞殖民地的人，可獲得了五十英畝的土地。喬治梅森家族獲得大片土地，在費郡成為大地主，儘管那些土地大多處在當時殖民地和美洲原住民控制區之間的邊界，而當時所有殖民地的政治，也都是由像梅森家族這樣的大地主主導。
在喬治梅森成長過程中，除了正常的私塾教育外，受到姑丈約翰·默瑟 (John Mercer)的影響最大。默瑟擁有一個藏書1,500本的圖書館，是當時最大的圖書館之一，因此喬治梅森同樣愛讀書，並對歷史和政府的研究產生興趣，傳說梅森也繼承了默瑟的頭腦、學識和易怒的脾氣。而後，梅森被任命為費郡法院的法官，又當選為特魯羅教區的牧師，而且是民兵上校，尤其是法官的歷練對梅森日後的思想和寫作產生重大影響。
由於年輕的梅森就已成為地方上名重一時的知識分子和意見領袖，經常吸引許多當時的社會名流上門請教，包括喬治華盛頓和湯馬斯傑弗遜(Thomas Jefferson)等人，傑弗遜甚至還在莊園住過幾天。這些傳說，讓我想到春秋時期，老子與孔子的關係，並對後世造成深遠的影響。
哥德式門廊的大門
Gunston Hall莊園
1725年12月11日，喬治梅森出生在維州波多馬克河(Potomac)旁的多格頸(Dogues Neck)，10歲時，父親喬治梅森三世因乘坐橫渡波托馬克河的渡船翻覆而死。21歲的梅森繼承了父親的大莊園包括維州和馬州的數千英畝農田，以及西部數千英畝未開發的土地，他將大部分的土地出租給佃農，重要作物除了種植煙草、小麥外，甚至還種葡萄釀酒。還接收了他父親的奴隸，據說約有三百人。
喬治梅森可能是從1755年開始建造他的豪宅，莊園裏除了自家人居住的豪宅外，還包括奴隸宿舍、子女讀書的校舍和廚房，除此之外還有四個大型花果菜園、森林、商店和其他設施，基本上可以自給自足。
前門望出去
古希臘多立克式(Doric Order)壁柱的中央通道
他特別聘請一位英格蘭的木匠威廉·巴克蘭(William Buckland)來設計豪宅，雖然採用當時殖民地流行的喬治亞(Georgian)建築風格，強調結構對稱，但室內裝潢結合了洛可可（Rococo）、哥德式(Gothic)和中國風(Chinoiserie）的元素。
洛可可風格流行於18世紀的法國，是一種以甜美夢幻、粉嫩柔和為特點的家具、彫刻和繪畫。哥德式藝術始於12世紀的法國，盛行到14世紀末，充斥著神秘、陰森、恐怖的氣氛，多用以教堂建築，文藝復興時迅速沒落，但在18世紀重新流行。而中國風起源於十七世紀，在十八世紀風行於全歐洲的皇室貴族，中國風的名詞則到十九世紀才正式出現。
導覽員說：「Gunston Hall是在美國殖民地時期的維州，已知唯一擁有中國風裝飾的一座豪宅。」
Gunston Hall豪宅
房子面朝西北，大門前有一個哥德式門廊。走進大門，第一層被中央通道一分為二，中央通道由六個對稱的古希臘多立克式(Doric Order)壁柱排列。帶有雕刻松果的雙拱門將通道的前部與後部分開。
客廳的華麗中國風花紋壁紙
客廳的壁爐有一面是赭黃色的牆壁
中央通道右側的客廳，壁爐一面是赭黃色的牆壁，其它面則貼著有華麗中國風的花紋壁紙，還中國式的木製家俱，壁爐上方有一個壁爐架，擺著中國瓷器花瓶，上面裝飾著鏤空、寶塔狀的扇貝造型，以及頂部有鬆果頂飾的簷篷，門上方是類似的簷篷，都充滿中國風。
右側後方的房間是裝飾精美的餐廳，古典的木製品展現了時尚洛可可式設計的氣息，也有不少的中國瓷器和茶具，大紅色的牆上掛著喬治梅森與夫人的兩張肖像畫。
餐廳有古典的洛可可氣息
餐廳也有不少的中國瓷器和茶具
左側是前面是被漆成當時流行翠綠色的主臥室，有一張大床，喬治梅森就在這張床上嚥下最後一口氣。後面的起居室牆壁被漆成中性灰色，壁爐上方是一個山牆外罩，壁爐的兩側是的壁龕，用於存放書籍和展示餐具，牆上掛著當時的地圖和六張打獵的畫，書桌上還故意散落一些與喬治梅森有關的文件和書籍。
起居室牆壁被漆成中性灰色
書桌上還故意散落一些與喬治梅森有關的文件和書籍
被漆成當時流行翠綠色的主臥室
由中央通道的樓梯走上二樓，二樓的佈局完全不同，有可容納九個小孩和客人的七間臥室和一間儲藏室，當年湯馬斯傑弗遜來訪，可能就住在其中最大的一個邊間。
二樓有可容納九個小孩和客人的七間臥室和一間儲藏室
當年湯馬斯傑弗遜來訪可能就住在其中最大的一個邊間
由中央通道的後門望出去，房子後方是一個一英畝（約4000平方米）的花園，很可能被分成四個矩形區域，分種不同的花木和蔬果。
後花園
莊園後花園當年的可能復原圖
豪宅內沒有廁所，但考古發現屋子四周有多處廁所的痕跡。廚房則是一旁獨立的一個木屋，廚房上的閣樓應該是奴隸廚師一家人的住處。
廚房小屋與考古坑
喬治梅森的妻子在1773年因難產去世，留下10個孩子，後來有九位子女成年。梅森一生都居住在此。其實他的身體狀況一直都不好，1792年夏天，梅森病倒了。當傑弗遜於1792年10月1日訪問他時，他需要拐杖才能走路，後來可能轉肺炎，七天之後，即10月7日，喬治梅森去世，被埋葬在莊園內房子以西約四分之一英里處的家庭墓地。。
今天的Gunston Hall博物館
Gunston Hall在1866年之前一直屬於梅森家族，其後成為私人住宅並轉手多次。直到1950年轉給了美國殖民地貴婦協會，並改為紀念喬治梅森及其時代的紀念館和博物館。
廚房小屋
學校小屋
如今除了18世紀的豪宅主建築外，其它至少有30座附屬建築，都沒有保留下來。但是1990年起，重建廚房，並由別處遷來的一間18世紀建築的學校校舍，還有兩個奴隸宿舍。博物館的其他建築包括一座遊客中心、三座員工住宅、一座穀倉和其他農業建築。
儘管遠遠不如維蒙山莊有名，距離華盛頓特區市中心約40分鐘路程的Gunston Hall博物館，如今是華府新人舉辦婚禮最熱門的首選之地。在歷史悠久的 Gunston Hall莊園裏說：「我願意」，會給新人和客人留下最難忘的回憶。佔地廣闊的美麗風景和令人嘆為觀止的波托馬克河遠景，也是許多夏令營和戶外活動尤其是放風箏的最佳地點。
Gunston Hall是維吉尼亞州的歷史瑰寶之一，但是許多來到華府的遊客會因為喬治華盛頓的維蒙山莊和眾多的史密森尼博物館而錯過它。如果你來華府都會區，不論是否熱愛喬治梅森的歷史，或對迷人的殖民地建築感興趣，這裡都是消磨幾個小時的理想場所。
本文刊登在2021年7月18日第1948期的世界周刊
紙版的標題是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