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黎明之前

老季正在閱讀新整理出來的生產平衡表時，接獲自施紅亮的電話，電話那頭聲稱有一位在石布鎮的吳總，將要來拿錢去疏通，要老季協助處理一下。不一會，就進來一個穿白襯衫、卡其休閒褲的中年男子，口中不斷的嚼著檳榔，而且手上還提著一袋大約有人民幣20元的檳榔。這名男子被帶入黃經理外面的會議桌時，老季示意底下的人避開。

季：吳總嗎？我是季顧問，您好!

吳：ㄝ~~你好！你好！

季：吳總，台灣住那理阿？(老季一聽吳總的口音就是標準的台灣式國語，立即用台語詢問)

吳：苗栗啦！你麻是台灣人喔？

季：我是，請坐！這是我們菩心電子廠的賴副總。

季：我們菩心電子廠的事情要麻煩吳總了！(老季試探性的詢問)

吳：阿！沒問題啦！咱俗語講，久病成良醫，我就是因為去年在裡面關了半年多，跟裡面的人還有好幾個關長都很熟了，你們如果早一點找到我，你們廠長也不用關那麼久。阿擔錢準備好了沒有？

賴：十九萬五千嗎厚，已經準備好了!

吳：那我們一起去吧!

季：路上小心喔!

老季送走兩人後，轉身問黃經理是怎麼回事，才得知是經由施紅亮指示，說是通過巫董的安排，讓巫董的弟弟來幫忙去找永平海關的麻關長協助，繳交十九萬五千元的保釋金及活動費，說可以讓曾廠長取保候審。老季打了電話，確認證實是有麻關這個人，可是這也不能證實有效。據黃經理轉述施紅亮的講法是，麻關是目前沙港緝私局長的老長官，所以他可以活動活動。當老季打完第二通電話得知緝私局長不是海關系統的人時，老季感覺有點奇怪，就立即掛了電話給施紅亮，可是關機中，試了幾次之後一忙就忘了再打電話給施紅亮了。而老蟲這一迴避居然人就不見了，手機也是關機直至下班為止.

老季在菩心電子廠的台幹宿舍用過晚餐後，就在客廳中與殷副總閒聊，殷副總特別愛提他在台灣的豐功偉業史；一直等到八點四十五分時，施紅亮才回來，問他為何這麼晚才回來，施紅亮推說海關加班到七點才准下班的。(事後確認了同去算數的員工才知道是先去吃飯才回廠的)而後施紅亮就將今年五月開始發生的一連串過程，簡單扼要的說了一遍.

殷：施總，所以可以說直接對應海關這一塊的是施總，與季總無關，是嗎？

施：可以這麼說，正確的講法應該是我對外，季顧問對內。

殷：我才剛來兩天，今天就又有海關來查廠，實在是莫名其妙，我來大陸之前，李總說大陸一切都很好，沒有什麼事情，我是來這裡負責全中國的內銷業務開拓的，結果今天變成我也要幫忙處理海關查廠的事情！事情是我做，要我來扛的話，我絕對是沒有話講；就算事情不是我做的，要來來扛的話，也要讓我知道是什麼情況嗎！(若依照殷副總說的，以前年輕氣盛時，在台灣就進出過看守所等單位的話，是否太激動一點)

施：你還算好的，賴副總第一次的當天就是海關查廠，第二次來的當天又是有一個員工暴斃；兩次都要求賴做筆錄，也都把賴總嚇得半死！哈!哈!哈!(施紅亮每講到得意處或好笑的地方，總是這麼放縱的大笑；而一旁的賴副總則只能傻笑的份..)

黃：那！我們公司的海關查廠到底現在的是一個什麼情況？(黃小姐馬上出面將話題轉回來)

施：現在兩個都在法治科的手上，可以說是兩案併查，但是偵查的重點是擺在美星電子廠的進口料件高價低報上。李總託你帶來的資料在那？(殷副總由純牛皮的公事包裡拿出一個薄薄的紙袋交給施總，施紅亮看也不看就放進自己的公事包)

季：大哥，你不看一下嗎？(施紅亮才又從公事包中拿出紙袋，抽出裡面的文件，印入眼簾的是台灣的出口報關單等資料)

殷：請教施總，我們的查廠會怎麼個走法？

施：其實在一科及二科就已經定案了，美星電子廠是罰款補稅結案的，而菩心電子廠則是操作不規範予以行政處分結案的；原本以為法治科根本就不用去管他，根本就沒有料到會變成這個樣子!

殷：你講的這個我們已經知道了，可是我想瞭解的仍然是沒有下文！

施：我就要講到了嗎！法治科是將美星電子與菩心電子兩個案放在一起看，法治科認為美星電子是單純做外銷的，而美星電子是百分之百做內銷的，而且之前美星電子廠還將工廠設在菩心電子廠的廠區內，是今年才搬出去的；如果菩心電子廠的庫存沒有被美星電子廠挪用那才怪，所以法治科要特別的查清楚。

美星電子廠的部份一直都是進口料件高價低報的問題，而菩心電子廠則是合同核銷的問題，現在是因為菩心電子廠的合同計算有短少庫存，才又因為美星電子廠是內銷的，所以才被聯想在一起的.

殷：就我所知道的，美星電子廠是通過一家叫達明貿易公司進口的，繳稅也是由達明去繳交的，第一個是有繳稅，第二個是由達明擔任納稅人，為什麼反而是美星會被查成這個樣子？

施：雖然有繳稅，可是現在海關追查你們過去兩年來因為高價低報的偷逃稅額；其次達明只是你們的人頭單位,真正的事主是你們的美星電子廠。這一招在大陸這邊是沒有用的啦!

殷：難道他們海關就無限期的追查嗎？

季：海關追查的期間是三年，日期是由通關的放行日起算。按海關法第六十二條規定:「進出口貨物、進出境物品放行後，海關發現少征或者漏徵稅款，應當自繳納稅款或者貨物、物品放行之日起一年內，向納稅義務人補征。因納稅義務人違反規定而造成的少征或者漏征，海關在三年以內可以追征。」而且，高價低報是最近一年來的主要課題，去年海關總署就有發布說要大力的抓所謂的白領走私，也就是高價低報偷逃稅款。中國的海關是與時俱進，但是台商卻老是用經驗辦事情，不去看法規也不去看政策，就更別提看新聞了。

施：好啦！好啦！你扯遠了!

黃：施總，實際在操作的人是你，你應該是最清楚的人，我想請教施總的問題是我們這兩個廠會怎樣結案？

施：這個我目前還沒辦法確定；前幾天，法治科的孫科長曾經在聊天時說過，他插手偵辦過的，有兩百多家廠，全部都倒閉。(一說到這邊，菩心廠的幾個台幹全部都變了臉色，老季看了也覺好笑，一方面也佩服施紅亮嚇人的功夫)

殷：那我們不就死定了!

施：沒有問題，一切都在我們的掌控之中啦!法制科手底下的一個組長也說了，菩心廠只是他們監管一年，而美星廠則是讓他們監管兩年而已，所以沒事啦!

殷：問題是我們的兩個廠是否都能夠保得住？

施：所以我現在已經直接從檢察院下手，找了一個巫董來協助。(這下換老季嚇到了，怎麼又加了一個新兵團，施紅亮在幹什麼？)巫董這邊可以直接找到檢察長及走私偵查局的上級主管，由上面來壓，就不相信法治科不放手!

賴：季總，你的看法呢？(半天不講話，又沒人當你是啞吧，一上來就給我出難題.)

季：我的看法是，法制科是公安系統出來的，據我所知還曾經是偵辦遠華案的幾個主要幹警之一，這種人是很有正義感的，打擊所謂的犯罪是絕不鬆手的。因此，若要說兩家都能保得住是比較難，這種情況下是一定要棄車保帥才有可能成功。也就是說，如過放棄美星電子廠，保住菩心電子廠，或者相反的方向運作。這絕對不是因為你們美星廠沒有聘我當顧問，我就這麼說，你們別誤會，如果怕我講難聽的話就別問。

殷：季總，我還是不明白，為何只是逃個稅而已，為什麼會這麼嚴重，還要抓人，之前還聽說會判很多的刑。

季：我們先別管為何會判刑，先將查廠的事講完。由於1999實施的企業分類管理辦法中第九條規定，偷逃稅款達5萬元人民幣以上、不滿50萬元人民幣的會降為C類企業，又依照第十四條的規定C類企業是無法進行異地轉廠的，這對菩心廠來講殺傷力大，因為菩心廠是100%外銷的工廠，有很多的供應商在沙港市外，也有很多的客戶在沙港市外；一旦讓菩心廠成為C類企業，就等於發生事情之前的營業額減到不足20%，那台灣的董事會勢必會將工廠收起來。

依照企業分類管理辦法中第十條規定，如果被判定走私補稅金額達應繳稅款50萬元人民幣以上的，就降為D類企業，D類企業的待遇就更麻煩了，因為依照第十五條的規定是無法拿到合同的，到時菩心廠就要全額繳稅進口，而且還要經由像達明一樣的機構進口，菩心廠雖然是外商獨資企業，也擁有一般納稅人資格，增值稅的部份雖然可以免抵退，可是進口稅的部份是無法申請退稅的，這麼一來，菩心廠失去競爭力，也等於是要倒閉。剛才施總所說的監管一年就是指的C類企業，監管兩年就是D類企業，他們海關的官員都很會安未慰人的，可是他們已經很明白的講清楚結果了.

曾廠長會被抓，這就代表逃漏稅額已經達到了抓人的程度了，一般的講法是16萬可以判刑、25萬可以抓人、250萬以上不能緩刑，因此，就代表美星廠的金額已經高達25萬以上了，至於實際金額，應該是施總比較清楚。由這些脈絡來看，美星電子廠很有可能已經確定會降為D類企業，就是所謂的監管兩年；而菩心電子廠會降為C類企業，就是官員所講的監管一年。因此，我們目前應該努力的地方就是讓菩心電子廠的部份爭取到最有利的位置，也就是能夠不被降級。也就是說，我們只能順勢而為，我們只有棄車保帥的這一招了。

殷：謝謝季總的說明，我已經清楚方向了；可是判刑又是為什麼，中共一直說對台灣人好，我實在看不出來好在那裡？你也知道在台灣，已經課過稅的東西，就算事後發現有少課到稅，再怎樣也不用判刑，我實在弄不懂，為什麼要判刑？

季：依據刑法第一百五十三條的規定，單位犯犯走私普通貨物罪的的，對單位判處罰金，並對其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和其他直接責任人員，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情節嚴重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情節特別嚴重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但重點是，走私普通貨物為何要判刑，其實台灣也是有，只是太輕了；所以，大家就不以為意。不過，在大陸偷逃稅的罪，在全球是比較重的國家之一，主要的原因是，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所有的財產都是國家的，也是全體人民的，因此，凡是國營企業的利潤是一定全額上繳的，若是發生有偷逃稅的，就是等於偷逃全體人民的財產，是一種背棄人民的行為，因此，他們將偷逃稅當成是一種類似叛國的行為來看，因此，在量刑上是較其他國家重了很多。不過，同樣的金額，在外籍及台灣人，會判得輕些。

殷：季總，依你看菩心電子廠保住B類企業的機會大不大？

季：法治科是公安局系統的，這個機會是有，但是不大，有的部份是除非以不立案結案，不大是因為公安會同情業者的可能性較小，他們太有正義感。

殷：施總，你的看法如何？

施：這個我不知道，我個人認為這個與案件的進行沒有直接關連。

季：就我知，沙港市海關緝私分局的內部結構是偵一及偵二科都是海關系統出來的、法治科是公安系統出來的、辦公室主任是公安系統的、情報科是海關系統的。

殷：是否每個緝私局都是這種結構？

季：每個分局都不一樣,就以北海海關緝私分局的情況來講，偵查科是公安局的、法治科是海關系統的、情報科是海關系統的，而辦公室主任則又是公安局的。也就是說，目前都是讓公安系統與海關系統保持一種均衡狀態，這樣子就變成熟海關業務的與熟偵查業務的各佔一半。

座談結束時，已接近半夜了，老季搭施紅亮的便車，先就緝私局長不是海關系統的資訊透露給施紅亮，而施紅亮沈默了一陣後就說現在要去福將酒店的臺北房，巫董就在那裡，可以去問問到底是怎麼樣，就算是有問題，是巫董的人拿走的，也不怕他賴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