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育類鳥族---短尾信天翁﹝圖片取自網路，如有侵權，請告知。﹞

「雄鳥彎腰回了禮，優雅地伸出嘴喙，輕輕地梳理雌鳥的胸羽，像男人以唇，微觸著女人的肩胛。當雄鳥收回嘴喙，雌鳥回報同樣委婉動作，彷若女人輕啟軟唇般，湊向了男人的頸項。……牠們各自略為向後，巨大的嘴喙往天空伸高，頸項興奮地顫抖著。其中一隻，大概是雄鳥吧，率先又鳴唱了，雌鳥隨之跟進。徐徐海風裡一聲高過一聲，……牠們的嘴喙也再度摩挲一起，像戀人臉頰的倚偎。……」

以上是劉克襄在《永遠的信天翁》中描述三十多年前他在北太平洋海域，日本的鳥島，親身觀賞到短尾信天翁的求偶與交配儀式。雖然只透過文字，我有如親臨現場，看到了一幕幕真實的鳥族求婚示愛錄。

在一夫一妻的體制裡，短尾信天翁初次的愛戀，儼然人類的定情結婚，交往細密而謹慎，排場嚴肅而隆重，彷彿生命裡就只有這麼一次的機會。

每年十月至隔年五月是短尾信天翁棲息在鳥島的時間，牠們回來繁殖，延續傳宗接代的使命，於是乎，在島上從事艱苦研究的人員，年年有幸目睹這千載難逢，超出想像中慎重的愛情劇演出，難怪他們讚嘆：「每次看到這個求偶行為，就覺得，每年來此漫長調查的辛苦都值得了。」。

信天翁這一科，傳統上分為十四種，大都集中在位於紐西蘭南島一處岬角，例如皇家信天翁和漂泊信天翁，牠們擁有三公尺多最長的羽翅。北半球的太平洋只有三種信天翁棲息，其中最具知名度的莫過於短尾信天翁。 信天翁極為長壽，平均可活三、四十年，南太平洋的皇家信天翁中，已有活到六十高齡的祖母級。

牠們極端狹長如滑翔翼的翅膀攤開來可達到二至三公尺多長，特殊優異的結構，一飛就是三千里，不只能在暴風雨中悠緩地飛行，還能以羽尖輕沾水面，從容地劃出水紋，滑行而過，甚至能奇妙地在翱翔間打盹，不必下降到海面，或者回到陸地休息。作者誇讚信天翁的翱翔是鳥類飛行的最高境界，詩的最精緻情境。

他比喻成鳥起飛，像國際機場的班機，簡潔迅速，秩序井然，充滿和諧。一隻隻優雅從容地飛出。

風是信天翁生命中最親密，也是最重要的朋友，作者描寫信天翁幼鳥在風中學著起飛的情形：來自南方的、和煦的，充滿飽滿和張力的風，有種說不出的厚實和豐饒，美好地一波波拂過。

每隻幼鳥神情嚴肅而緊張，名為大腳的雌鳥，是這批首航行列中的一員，牠平時即很好動，腳的力量出奇兇猛，所以被取名為大腳。牠一直躍躍欲試，領先試飛幾次失敗後，終於站穩，再次勇敢張翅。

南風強大穩定地湧進，有一隻名為治虫的幼鳥率先展開雙翅，雙腳開始起跑，輕鬆一蹬，在風的抬舉下，悠然地緩緩浮升，像風箏般順利升空，再藉著風力飄向海洋。緊接著，其他幼鳥逐一展翅，像一架架輕航機，搖晃著，自航空母艦的甲板起飛，逐次升空。

大腳不知何時，飛到這些人類研究員面前，挺著羽翼，如同飛行老手般，表演似的，來回展現了幾次高難度的變動翱翔，不可思議地詮釋了海風和信天翁的關係，讓大家震驚不已。

這批菜鳥生命中初次起飛時，父母並不在身旁，早已飛到北太平洋上，或許一輩子都不再接觸了。牠們進入汪洋大海中，並非滑行一小段即能休息，少說都要二、三年，才能再回到鳥島，而那時這些幼鳥已經能夠自在地馭風而行，文風不動地翱翔天際了。

但是超長且無翼縫的羽翼却成了落地時的障礙，牠們的著陸動作可能是全世界最艱辛的。降落的場景仿如電影演出，信天翁似大客機般，因故不得不以機腹著地迫降；最後控制不住，撞入航班大廈，一時塵煙四起，人車混亂，四處奔逃。

劉克襄告別鳥島後，迷上了滑翔翼。滑翔翼帶著他，飛進另一個生活空間。累積的豐富鳥知識和對信天翁飛翔的詳細觀察，他很快地通過各種訓練，飛上天空，如鳥般俯瞰大地，真正迎向風、感受風，在風中冥思，在雲之下遊走，漸漸地體會到悠遊天際的奇妙感覺；由賞鳥者，到研究者，而後臻於人鳥合一的境界。

忽然間，他接到從彭佳嶼島寄來的陳舊大腳環，經過比對環上的字眼符號，證實了那是屬於大腳的識別環；那年在鳥島為了便於將來追蹤調查，特別為某些天信翁所繫上的，大腳便是其中之一。

脫落的腳環宣告這隻鳥的死亡。只活了七歲的大腳處於亞成鳥的階段，一初飛就懂得掠水，他回想起牠那對似曾相識的眼眸，還有那優雅地劃過水面的美麗畫面，心裡滿是悸動；沒想到以這個方式遇見老朋友，牠已不幸在彭佳嶼結束了生命。

彭佳嶼在台灣日治時期，曾有短尾信天翁棲息繁殖的紀錄，後來被漁民大量捕捉，一九三0年代時，才消逝的。 大腳為何要棲息在彭佳嶼呢？短尾信天翁一降陸地就是返鄉，一輩子只回一座島，不會貿然滯留非出生地的。

此時，當年帶領他到鳥島的日本指導專家「田中幸二」，傳達了大腳的祖先原來來自彭佳嶼的消息，他感到更不可思議。大腳這隻傳奇的信天翁，和他結下多麼深的緣份。莫非牠的飛回，跟尋根有關，或者只是一個意外呢？

十九世紀末，地球上的短尾信天翁，據說有約五百萬隻，為了羽毛的商業利益，獵人大肆捕殺，沒多久，數量便銳減，甚至消失了。 目前除了鳥島上的千餘隻短尾信天翁候鳥，太平洋孤島，釣魚台群島的南小島，如今每年有近一百多隻，棲息於島上，而且繼續在增加中。

鳥島是當今世界著名的短尾信天翁保育之地，它是座活火山，面積不大，直徑將近三公里，其實只是座離島的小小迎風坡，隨時可能因火山的爆發而覆滅，這也意味著短尾信天翁未來遭遇不測的可能性。

適合短尾信天翁棲息繁殖的地形，係偏遠的離島、高聳的海崖、斜坡的草原，以及強大的海風氣流，這些嚴苛的條件，不僅彭佳嶼具備，龜山島的龜頸似乎也都擁有了。

這位鳥族專家，也是短尾信天翁的守護者，衷心期待有天牠們將在這兩處島嶼的草原上繁殖，由大斜坡高處往下跑個三四步，迎著南風的吹送，輕鬆地躍進天空，隨著風流，滑行到等於信天翁草原的海面上去飛翔。

有些西方老水手曾說，信天翁乃去世的水手轉世，遊蕩在大洋上，尋覓前世漂泊的靈魂，以及探望朋友。

讀過《永遠的信天翁》，我有超時空的想像，也許劉先生的前世，和鳥族有過美好親密的互動與情感，而且曾經是大腳的好哥兒。 這使我聯想到他學習滑翔機的那段過往，該教練不幸於一次飛行中，意外失事喪生。教練與大腳間，冥冥中，似乎有所牽連和隱示……

我墜入了這齣小說的情節，懷念起大腳和山崖邊滿山坡的白色文殊蘭，眼睛居然濕熱了起來……原來，昔日見過在圖畫中自由穿梭浪濤的巨鳥就是罕見的信天翁。

動物的故事總是那麼感人，以前讀過陳煌的《大自然的歌手》，即深深著迷於山鳥的生態，他為鳥族發聲的文句仍深刻印在腦海：「野鳥可能偷食人類的一顆木瓜，却可能還給人類一株木瓜樹」、「野鳥以飛姿在天空簽了字，而人類用子彈毀約。」

謹向作者的愛心、用心與專業致敬，感謝他豐富又精采的分享！我因這本書，認識了地球上最迷人的飛行。  （2010年8月）

後記：

信天翁是目前所知的飛行世界裡，羽翼最長，體型最龐然，飛行距離最遙遠的鳥類。當那長達兩公尺到三公尺多的羽翼張開，迎向天空，每次出發，都是數百公里，不再收翅的旅行。

短尾信天翁成鳥的體重往往重達七、八公斤，粉紅色的嘴巴和淡藍色的嘴端是牠們的特徵。 通常，成鳥交配後，只產一顆蛋（相當於一個易開罐飲料的大小），不論成敗與否，隔年才會再下蛋，也就是一年只孵育一胎。

牠們習慣重覆使用同一淺坑，每年成鳥回來，都在各自的老窩與另一半會合。一對成鳥輪流臥卵共達六十到七十天左右，雛鳥才孵出。 親鳥外出覓食，除了餵飽自己，還得盡力將食物暫存於胃部，日後帶回餵食雛鳥。

※樂於分享愛犬史努比有趣點滴：http://blog.udn.com/mellisa0508/article?f_ART_CATE=3810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