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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詭雲譎
2018/04/25 20:58:35瀏覽497|回應0|推薦3
第六回

草芳天碧 前程認陽關大道
風詭雲譎 結局陷陰謀深淵
黃河清
上回說到林昭在北大讀書寫詩,交友編刊,意氣風發,緊緊配合黨的中心任務,似乎前面就是陽關大道,其實,骨子裡的林昭嚮往自由的本性依然,時代時髦的話語稱"小資情調",於不經意間,總會自然流露。當時向前蘇聯和東歐社會主義國家派遣留學生成風,北大自然少不了。楊家春同學要去羅馬尼亞留學,同學們在未名湖畔的石船上聚會送別,大家說些"努力丶珍重"的話,更多的當然是慷慨激昂的豪言壯語。獨林昭於座間亭亭長立,吟唱一曲送行,吟唱的是美國J•P•奧德韋作曲丶弘一法師李叔同填詞的《送別》:"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觚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一時滿座皆驚,蓋與時代氣息大相逕庭也。散會後,友好孫文鑠批評她不該唱這首歌,太悲涼,有小資產階級情調。林昭反唇相譏:"難道要我唱‘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唱‘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不成?""雄赳赳氣昂昂......" 是志願軍戰歌,當時最流行的革命歌曲。

一九五七年反右運動時,林昭與同學就派遣留學生事向黨提意見應該公開遴選而不要指定選派。林昭不知道,這些五十年代初期被派遣的留學生,十有八九除了負笈外,還負有另外的特殊的使命。說書人一九九零年旅居匈牙利,得悉一位非要當華人同鄉會主席不可的飯店女老闆是五十年代復旦留學生,來學新聞的,同來的有十多位,全是女生。黨交給她們的另項任務就是設法嫁給匈牙利官員,留下來。這位女老闆的夫君就是匈牙利外交部官員。林昭當時未被選派,幸也乎!?一曲"芳草碧連天"讓她斷了邁上此陽關大道的機緣?!

毛澤東親自發動和指揮反右運動,引蛇出洞,陽謀陰謀,極盡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之能。林昭曾視毛為"親愛的父親"的歷史情結多少使林昭在這場運動中徘徊彷徨猶豫了。林昭沒有像沈澤宜丶張元勳丶陳奉孝丶譚天榮丶林希翎這些學生大右派那樣沖在前頭。林昭在北大被劃為右派分子主要是正直丶抱不平的天性使然。這從她對最早右派之一張元勳既批判丶劃清界線,又為之鼓呼丶辯護丶大打不平可證一斑。

一九五七年五月十九日,北大中文系學生沈澤宜丶張元勳貼出了"是時候了"長詩大字報:"是時候了,年輕人放開嗓子唱,/把我們的痛苦和愛情一齊寫在紙上,/不要背地裡不平丶背地裡憤慨丶背地裡憂傷。/心中的甜酸苦辣都抖出來丶見見天光。/即使批評和指責急雨般地落在頭上。/新生的草木從不害怕太陽的照耀,/我的詩是一支火炬燒毀一切人世的藩籬,/它的光芒無法遮攔,/因為它的火種來自--‘五四 '!!!......"這首長詩在北大校園掀起了驚天波濤。張元勳很快被批判,被開除出《紅樓》編輯部,淪為人人喊打的過街之鼠--"極右分子"。在《紅樓》編輯部開除張元勳的會議上,林昭同大多數人一樣義憤填膺,疾言厲色的批判,確乎動了紅顏之怒;其中最讓張元勳傷心至難以忘懷的是林昭說"我有受騙的感覺......" 這是針對人品的否定了。九年後的一九六六年五月六日,林昭與張元勳在上海監獄會晤,林昭舊事重提:"後來終於明白我們是真的受騙了!幾十萬人受騙了。"困在囹圄的林昭丶成熟的林昭丶聰明的林昭用這兩句雙關語了結了五七年她和張元勳那段公案及私情,十分得體地表示了自己的歉意。

一九五七年的五月廿二日夜晚,北大的校園裡正正熱火朝天地進行著"辯論"。當時,正是毛澤東"引蛇出洞"後,又張羅著打蛇的時候;正是響應號召幫助黨整風傻傻地出洞上鉤提意見的"右派"與暗地裡受命隨時反擊打擊這些右派的"左派"開始膠著的時候。北大十六齋東門外的馬路上一場激烈的"口戰"正在進行,方圓百米之地全是人,反擊打擊右派的言論占著上風,前呼後應,輪番批判討伐五月十九日沈澤宜丶張元勳和隨後出現的譚天榮丶陳奉孝諸人的大字報,言辭尖銳,上綱上線。這個時侯,林昭出場了,她跳上作為演講台的餐桌,用那夾雜著呢噥吳語口音的普通話儘量放大音量地說:"......我們不是號召黨外的人提意見嗎?人家不提,還要一次一次地動員人家提!人家真提了,怎麼又勃然大怒了呢?就以張元勳說吧,他不是黨員,連個團員也不是,他寫了那麼一首詩,就值得這些人這麼惱怒丶群起而攻之嗎?今晚在這兒群體討伐的小分隊個個我都認識!所以,自整風以來我一直沒有說話,也沒有寫過什麼,為什麼?我料到:一旦說話也就會遭到像今晚這樣的討伐!我一直覺得組織性與良心在矛盾著......。"話音剛落,一個聲音緊跟著起:"你是誰?"幾乎是咆哮的怒吼。夾雜呢噥吳語口音又起:"我是林昭!那麼?你又是誰?竟是如此擺出一個審訊者的腔調!......"

林昭就此走上了"右派"的不歸路。打抱不平,原是傳統文化美德,在階級鬥爭的新文化中,這一傳統美德,無論何時何地丶何事何人,都成了反黨丶同情支持反黨反社會主義丶向黨鳴不平的過錯和罪惡。因為,有偉大的黨丶偉大的毛澤東,社會就沒有不平;因為即或有一點點不平,黨的陽光雨露普照天下,黨會最及時最妥善解決;因為,即使你的不平萬一抱對了,那也是個人英雄主義,還要我們黨組織丶黨員幹什麼?!所以,無論如何,你都是錯,都是有罪。二十來歲的林昭,只知本真做人,哪裡懂得這麼些曲裡拐彎的道理!

林昭在北大反右期間寫的大字報和發表的演講主要有"黨,我呼喚!"丶"組織性和良心的矛盾"丶"這是什麼歌?"以及參與張元勳任主編的《廣場》編輯部。這些表示贊同支持沈澤宜丶張元勳丶陳奉孝丶譚天榮諸人大字報的文字,也使林昭被視為另類。不久,《紅樓》反右特刊上刊登了四篇批判林昭的文章:《翩然"紅樓"座上客,竟是"廣場"幕後人-- 如此林昭真面目》丶《幕拉開來!--林昭是"廣場"的幕後謀士》丶《林昭,什麼時候搖身一變?》和《評"黨,我呼喚"》;《紅樓》第五丶六期合刊記錄了將張元勳丶李任丶林昭丶王金屏開除出編輯部的決定。根據這些五十年前擦不掉抹不去的白紙黑字,歸納綜合,我們知道了林昭墮入了毛澤東的陰謀深淵,被打成右派的具體罪狀:

•《是時候了》發表後,林昭寫了《這是什麼歌》的長詩支持張元勳,而當中文系三年級的黨員準備批駁張元勳的時候,林昭說"你們共產黨員就會拿著大棒打人";

•林昭在十六齋前宣稱:黨團員存在"組織性與良心的矛盾"。她還在十齋當面罵過江楓同學是"教條主義的看家狗"。劉奇弟說胡風是"鐵窗禁賢良,忠良血灑地",林昭認為"劉奇弟的情緒是可以理解的";

•林昭在背後不是說黨對整風沒有誠意,就是說哪個黨員不顧人家死活;

•林昭不但以言論支持《廣場》,還以行動投入了維護《廣場》的戰鬥。她親自為《廣場》寫了"黨,我呼喚"一詩。為了《廣場》,她不辭辛勞地從實習報社三天兩頭跑回學校與張元勳籌謀劃策,張元勳也幾次到報社向她請教;

•林昭名義上是《紅樓》的編輯,但當張元勳要退出《紅樓》另立"廣場詩派"時,林昭反對,認為應該留下來用自己的觀點影響《紅樓》,削弱黨對《紅樓》的領導;

•《紅樓》選編"整風運動特輯"時,林昭主張將張元勳的《是時候了》和王國鄉的《一個積極分子的自白》丶《一個落後分子的自白》兩文選入。她還推薦右派詞人戴佳珊的作品,因為她特別欣賞"官僚主義今猶在,只是招牌改"這樣的句子;

•林昭一會兒哭,一會兒高聲朗誦《狂人日記》,誣衊那些批評她的同志是在她身上跳舞而且把鞋底上的血漬抹在她的臉上;

•肅反運動時,林昭深夜坐在未名湖邊,大聲朗誦屈原賦:"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來發洩不平。其實她不是"上下求索",而是"左右求索";

• 整風運動以來,林昭憤怒一陣,沉默一陣,一會兒高呼:"我是劍,我是火焰",一會兒又轉過頭來問:"你們黨員對我的看法怎麼樣?"林昭以任鋒筆名發表的 "黨,我呼喚"是一首含有怨意的詩。全詩用嗚咽的哀哀欲絕的調子哭訴解放後遭遇的不幸,說"奇怪的譴責像馬刀一樣砍來,我年輕的心傷痕斑斑......"。

為把林昭打成右派的行動緊鑼密鼓地進行著,林昭班上的黨支部書記陸拂為找到自己人而與林昭相友善的彭力一,挖掘丶滙總丶製造林昭的右派言行。儘管彭力一並不落井下石,只是實事求是地說:"一丶她對他們班上的黨員不滿,認為他們教條,思想僵化,高高在上,看不起群眾,不民主。二丶她認為毛主席提出的百花齊放丶百家爭鳴好,但是下面不認真貫徹。毛主席剛提出來,郭沫若就來關門。"但在那個顛倒的年代,這些言論恰恰正是反動言論右派言論。

正是:草芳天碧,前程認陽關大道;風詭雲譎,結局陷陰謀深淵。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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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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