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花嬉春（八）

《花落誰家》

「小鳳走了！‥‥」我在電話這一頭靜默著答不出話。

沒流淚並不表示沒有感覺。

我只是在回憶很久很久以前那個紮辮子的女孩叫「小鳳」。

不知道為什麼她的身形此時竟印在一堵籬笆牆上，‥‥竹籬笆爬滿了紫色的牽牛花。

牽牛花讓我認識了生命中第一種紫色，紫是清純的、無邪的，就像天真的少女。

我也知道牽牛花有一個別名叫「喇叭花」。

我和小鳳都是紫色的喇叭花，野地裡生、野地裡長，開在沒有煩惱的清晨、開在嬉笑的夏天、開在水彩的調色盤上‥‥一點紅色加一點藍色就會變成紫色。

我是紅、她是藍，加來加去畫成二個少女紫色的夢。

長大後我知道牽牛花還有一個名字叫「朝顏」。

但我和小鳳都不願意當紫色的「朝顏」，因為「朝顏」會讓人想起倏然而逝的生命。

「春，曙為最。逐漸轉白的山頂，開始稍露光明，泛紫的細雲輕飄其上」是清少納言在《枕草子》開場時千古傳誦的名句。

年初再讀《枕草子》時，已知小鳳的病情愈來愈糟，折磨夠了的她只剩一身瘦骨，當她仍對著我們擠出笑容時，誰看了都會心痛。

紫色的牽牛花輕輕的開，輕輕的謝‥‥她已是泛紫的細雲了！

青春易逝，生命無常。

「青春」到底是要拿出來揮霍？還是要把「青春」藏好？

如果「青春」也能藏起來，我一定會把它鎖好。

她的喪禮沒有很多的鮮花也沒什麼排場，只有平平淡淡的幾聲佛號。

牽牛花如今輕輕的謝了！是放下，也是解脫。

再見了！小鳳！

再見了！紫色的喇叭花。

朝顏開兮待露霑，

旋開旋凋何匆遽？

忍心不覩兮減憾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