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醫師其實對我是又愛又恨的，
對他們，我也是這樣。

因為業務關係，常常會有往來接觸，
常有醫師開玩笑的告訴我，
怕被人嫉妒跟我走在一起，晚上回去被人蓋布袋飽毆一頓；
更有人大膽的說，談公事，免，喝咖啡聊事非，多多歡迎。
這卸除壓力後的玩笑話，我也笑笑任其消遣。

H醫師剛下了一個大刀，站了8小時沒吃飯、休息不打緊，
病人狀況變壞，就被叫到10個兒女面前罰站，全部一指神功對著醫師，
「我父親若沒事，算你好運、若有不測，我會告你告到死！」
縱使手術前各種風險、併發症、不開刀可能的狀況都解釋到200分的清楚，
加上病患本就有多年的糖尿病與高血壓一直控制不好，
家屬希望博命一試，請求醫師為其動刀，
因為結果不好，成為家屬口中沒有醫德、喪盡天良的醫師，
醫師猛搖頭，直說：還是封刀轉行開計程車算了。

P醫師已屆退休年齡，常因為溝通不良的問題，
一天到晚被主管約談，
甚至在治療病患時，還會不時拉別科醫師的後腿，
從此，
只要碰到P醫師的病患，你就只會看到他們無語問蒼天的悲苦。

若我們輕鬆看待，醫療不過是個工作，
醫師就教科書與前輩的教導，繼續傳承一種叫做「救人」的技術而已。
但因著攸關氣息、生命，
所以世人觀點便又附予它神聖、偉大、濟世的十字架、稱神、稱救世主！
從好幾位醫師的言談中，
不免看到醫師的軟弱、看到他們也會孤單、生氣與難過時，
漸漸的，我也會跟著把心口關上，為他們禱告。

R醫師正努力在加護病房為自己的病人急救，CPR的手從沒停過，
在經過幾翻輪流按、壓之後，病人依然撒手歸西，
家屬們得知結果，哭倒一片，整個長廊迴音不斷。
醫師垂著頭，按著兩肩的酸痛，從側門離開加護中心，
臉上的口罩已被浸濕。

沒人看過醫師的眼淚，
就如同有人一直在問魚的眼淚。
醫學倫理不教醫師學會不流淚，而是讓醫師學會對生命的尊重，
尊重，做到了，
流淚，可不可以不要被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