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查散文：母親的背影(親子類) - 老查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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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查散文：母親的背影(親子類)

2012/06/25 00:25:00瀏覽2275｜回應24｜推薦191

仕ㄟ！日頭曬腳穿啊，趕緊起來，你甭是要甲我去菜市呀買菜。母親的叫聲，讓我從睡夢中驚醒！揉了揉眼睛，翻個身，似醒未醒的問母親說：「幾點了？」母親說：「緊起床啊，夠問幾點就免買菜啊。不然你繼續睡，我自己去買了。」母親這一說非同小可，我瞬間一躍而起說：「媽，我起來了，我載您一起去。」其實，我很喜歡逛菜市場，尤其是陪伴母親一起前去。

那時我剛退伍沒多久，在西餐廳彈琴、唱歌，常是日夜顛倒，見不得陽光，一早起床，見到大太陽，保證眼冒金星，臉色蒼白，是標準的夜貓子。可是母親每次來桃園，說是看兒子陪伴我，其實應該說：是捨不得我這兒子，老是吃泡麵，專程上來照顧我。所以，我一定要陪母親去市場買菜。

古老的菜市場不因時代的更迭而被取代，唯獨那柑仔店抵不過超商的連鎖人氣，而漸漸消失，終至沒落。菜市場之所以能不被時代淘汰，是因它俱備了文化的傳承，及原始情感的濃厚。台灣人更俱足了寒暄、問候、親切的鄉土情，還有那殺斤論兩，討價還價的樂趣，市場的叫賣聲可以讓人忘卻前一晚的不快，也可在人來人往的喊叫聲裡，頓覺人生是一種向上的動力，而買來的菜更是全家一天幸福的根源，因，「民以食為天。」

陪母親上菜市場買菜，我總是跟在母親身後，像跟屁蟲一樣，提著菜籃搖搖晃晃，東看西瞧。當母親停下腳步買菜時，我就往前一站，仔細聽著母親詢問價錢，如果是當季的蔬菜，就會告訴我如何辨別菜色，那種菜新鮮，那種菜較嫩。免得買回家後，一下鍋，菜又硬又澀，就白費工了。

此起彼落的叫賣聲，喊得價天震響，市場裡的婆婆媽媽們，也總是跟著小販們論斤計兩的叫喊著、比畫著。少個一塊五毛也好，多幾根免費的蔥蒜更棒。而常來買菜的主婦們久而久之彼此認識了，就變成好友，也常是妳家先生，我家兒女的交談話題。

那陣子，我常陪母親上桃園南華市場買菜，因母親是鄉下人，個性特別的純樸與親切，無形中認識了許多攤販的老闆們，老闆們也常常免費送我們調味用的蔥蒜。

時隔三十年，對一位當時六十歲的人來說，不能算老。那年，母親的身體硬朗，耳聰目明，健步如飛，手腳俐落，舉凡家事無不親力親為。而這次母親上來同住，身體狀況已大不如前，雖然仍耳聰目明，但行動上已步履蹣跚，有如裹小腳的女人。因一次的意外！摔斷腿骨，住院開刀之後就漸漸失去支撐力道。再加上另一次乘坐堂兄的車子，腳踝被車門夾傷，更是雪上加霜，寸步難行。

這幾年慢慢復健，雖能碎步而行，仍須家人在旁攙扶，每一個步伐抬起，都有如千斤鎚繫著腳踝般，舉步是那麼的艱難與困苦。也因行動上的不便，加上些微的疼痛，使得硬挺的腰背有如上弓的弓箭，越拉越駝終至駝背而行、而坐、而臥。

每次見到母親行動上的不便，而造成的困難，內心的難過與不捨都有如千斤頂般的重重壓在心頭上。那馱負在肩臂上的佝僂身軀，是今生為兒女寫下的身影，是一點一滴血肉交織而成的印記，是勞苦過後髮蒼膚皺的無悔。

母親不再有體力與腳力為兒女料理三餐，更無法如土地婆般，有求必應的為孫兒燉煮、焚燒。這是母親心裡的不願，也是母親心裡的痛。

這次來到鶯歌，我無法如往常般的帶著母親上市場買菜。只能在傍晚時分，騎車至黃昏市場買菜。黃昏市場在三十幾年前是不存在的，是後期因應上班族的需要才設立的。臨去前，我總要問一下母親，今天要買些什麼菜，而母親也總是不厭其煩的一一交待；當然我也知道母親喜愛的菜色，不容交待一一買回。只是在人多鼎沸的市場裡，我總覺得身邊缺少了什麼？有一種影子、一種聲音總是突然出現！我知道了！是母親三十年前陪我買菜的身影，與親切的寒暄聲。如今的我走在黃昏市場，似乎欠缺了那份溫暖與熱情。

早上起床下樓後，一定會見著母親在客廳喝茶或與印傭聊天。今天卻不見母親身影，叫了也無人回應，趕緊步出家門，只見印傭牽扶著母親，碎步艱困的往社區的菜市場去。那佝僂的背影讓我心如針刺般的疼痛；那舉步、伸出的步伐只是腳掌般大的距離，應該說每伐出的一小步只有十公分的等距。而在那一小步的抬起間，身子瞬間卻是左右、前後傾斜的。

我飛奔而上，喊著：「媽！您要去那裡？」我是明知故問的內咎。母親說：「我再去買些菜，你三姐她們下午要來，我想，菜可能不夠，所以再多買一些」。母親停了一會兒，喘口氣繼續說：「你先回去，有希塔（印傭）扶我去就可以了」。心想；母親與希塔在這將近一年的時間裡也培養出相當的默契與情感，就讓她們慢慢的散步去。

望著母親的背影，我有說不出的痛苦與難過，過去的種種不斷的浮現眼前。

我們一起上山採筍子，因天黑、風大，我驚怕的喊叫著媽媽！您也知道我的害怕！總是適時的回應著。

我們在溪邊摘蕨菜，您要我在岸上等著，叫我唱歌給妳聽。

我們一起下田，跪在稻田中爬著除草，而我總是貪玩的抓泥鰍，您也總是笑笑的看著我。我多麼希望那樣溫馨、快樂的日子永遠不要成過去，即使；那時的您也總是彎著腰，可是那樣的彎腰是我所願的，是年輕的、是健康的、是幸福的。如今駝著腰的背影，是我不願的。我不忍心看著您佝僂的身子，不忍心看著您那碎步的艱難，我多麼希望代替您承受，也多麼希望回到從前，彎腰做苦工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