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證人事滄桑的「寒林圖」摺扇

    拙藏有限的幾把成扇中，有把很不起眼的舊扇，普通竹扇骨，扇面畫了秋意十足的「寒林圖」，很普通的一幅水墨，作者款署「敘五老伯正畫，虞山女士陳麗英」，陳麗英其人，名不見經傳，找了幾種近代畫史之類的書，始終找不到一點蛛絲馬跡；雖然如此，上款的「敘五老伯」，則是近代史上頗有來頭的人物張景惠，張景惠字敘五，奉天台安人，出身綠林，早年地位在張作霖之上。張景惠與張作霖同時接受清廷招安改編，詳見《古春風樓瑣記》，過程複雜，不贅。

    《古春風樓瑣記》又記，景惠於北洋時期歷官安威將軍、察哈爾都統、陸軍總長、實業總長；「九一八」事變後投敵，擔任敵偽「東三省特別區治安維持會會長」。一九三二年，公然宣布「黑龍江獨立」，偽滿成立，又擔任各種要職。抗戰結束後，遭到蘇軍押往，約卒於一九六二年前後。話說回來，這把當年送給張景惠的摺扇，流落香港冷攤，為張舊屬王仁舟（硯丁）所得，王硯丁為張秘書，陳麗英送此摺扇，曾由王經手，四十年後睹物思人，於是在扇背寫了一段長跋，記述兩人關係，以及摺扇來歷，他說：

    「回憶四十六年前，初入仕途，寄食濱江敘五將軍為第一居停，人稱敘帥，余參佐翰室，翰長為梁公芬如，閩人；機要謝公錫我，豫之世家。敘帥老年習書，每有酬應，由余稿於紙而照苗。人極忠厚，無一隱私，來函皆由余拆摘由，內容無奇不有，伊亦茫然，輒遂秋風之願，如斯扇之寄，奉品照例十金或念金，至今重見舊物，四十年前事猶如昨日，眼前干戈，南北曾易代換朝，聞被北廷擄去，埋骨雪地，人事滄桑半世紀，生生死死，其感慨何如耶！」

    這段跋語寫得沉痛，讀來備添蕭瑟之感。張景惠正當意氣風發之年，不管認識與否，常常接到「無奇不有」的投贈，其實大多茫然不識，類似這種摺扇，照例回贈十圓至二十圓不等金額，「輒遂秋風之願」，不料抗戰勝利，偽滿瓦解，張景惠被擄北去，最後埋骨雪地，四十餘年後，當年秘書重睹遺物，有此感慨係之的題詞，人事無常，令人浩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