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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5/28 16:42:43瀏覽169|回應1|推薦4 | |
《她的門》系列之〈印尼來的鬼:下集〉 記得先看〈印尼來的鬼:上集〉:https://pse.is/R3XQK 以下是下集喔——〈印尼來的鬼:下集〉 巴士,她愛巴士,她知道香港有不少巴士迷,一班人會站在天橋上、路邊去拍攝巴士,不!她不是那種巴士迷,她才不會拍攝,無論是自己也好,風景也好,還是生物死物也好,她絕對不會舉機拍攝,她認為像她這樣的人,拍攝是沒必要的,正如多餘的說話一樣是沒必要,因為她很應該將自己隱藏於人群之中,不讓任何人認出來。 她乘過不少巴士路線,有時如果有特定目標,她會在一段時間搭同一條路線,不過完成目標後,她就不會再搭。八達通?對不起,她沒有這東西。轉乘優惠?她冷笑了一下。政府交通津貼?她嗤之以鼻,為了少少錢而出賣自己的行蹤?別開玩笑吧! 記起小四那年,她一個人乘巴士回家,小四就小吧?怎會一個人?對呀,很小,不過她試過小二就一個人上學放學,又有甚麼奇怪?她是個沒有爸媽的孩子。當然,她有物理上的父母,不過她沒有見過他們,大概在她認到人之前,她就被遺棄了。初時是留在太婆的家,在她印象中,太婆是個很老很老的人了,行動有點緩慢,聽力不太好,廣東話說得不太純正,有時情急之時會說印尼話。對了,太婆是印尼華僑,曾經有田有地,可惜是在文革時,在大陸的太婆被批鬥,腿被打成一長一短,自此一拐一拐的走路,算幸運的是仍有命逃到香港。田地與財物都沒了,只剩下一條命。 太婆是個善良人,沒有很多怨言,從來沒有跟她說過自己在大陸遭受的屈辱,不過是她在太婆的遺物中找到一本用印尼文寫的日記,她花了好些時間去學多一點印尼文,才知道太婆受過這樣的苦。早幾年,太婆在老人院離世,她是唯一一個願意為太婆處理後事的人,人太無情吧?明明太婆有六個子女,有些環境不錯,而她婆婆是太婆其中一個女兒,不過婆婆是個壞人,她不單不理會太婆,更把自己的孫女推給年老的太婆。 對了,那個婆婆的孫女就是她,小時候就如人球般被推給最老的太婆照顧,直到她小四時,太婆失去自理能力而被送去老人院。她再次成為人球,一時是在婆婆家,一時是在祖母家,一時會在阿姨家,一時被送去兒童院舍,那時開始,她不再快樂。總是穿著又皺又黃的校服,別說像同學般有零用錢,她有時連午餐也沒錢買。她只好從所謂的「家」中偷點芝士片、牛奶、麵包、餅乾。試過有次太餓,她從垃圾桶中拿了同學吃剩的飯盒,躲在廁所中吃。 像她這樣的人,沒有同學想跟她一起玩,她一個朋友也沒有。她知道甚麼是恥辱,她發誓有一天要一洗如今的恥辱,她恨那些有錢的親戚,有錢又有甚麼用,對著她這樣的一個女孩,他們一點愛心也沒有!她更恨奪去太婆財產的那個政權,如果太婆還是個有錢人,太婆一定有能力安排正常的生活給她,那班貪婪的親戚亦不能欺負她,因為太婆就是個仁慈的老人家,而她跟太婆是最親近。 小四的她不能每天乘坐巴士,是為了節省車費,節省好幾天的交通費,就夠她買到一些食物。不過,放棄巴士的話,她就要走路一個多小時才回到「家」,亦會因為運動太多而更肚餓。但是她那些暫時的「家人」總是不會讓她吃飽。 年少的她,人生就是想著如何吃飽。那天,她可以搭巴士,因為她拿了一個同學的二十元,她見到對方的銀包有一大疊錢,可能有幾百元吧,不過她只會取二十元,因為那是她生存之道。如果她在「家」中雪櫃見到一包芝士片,她拿一片是沒人發現的,不過拿走全部的話,就會被發現。 有了一點錢,就可以搭巴士,那還不是她喜歡巴士的原因,真正喜歡巴士的原因是那天她見到有個男人跌了銀包,她拾起了,然後發現裡面有她從未見過的一千元!更是不止一張。那讓她接下來的日子可以吃飽與搭車。而每次搭車的時候,她會留意誰人一臉疲憊,誰人的財物放得不穩妥,她就會順手牽羊。她喜歡上成為她狩獵場的巴士。 中三,她輟學了,不是因為成績不好,相反因為她記性極好,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她成績相當不錯,不過她不想再被那些「家人」當成乞兒,每次問那些人拿學費,她都要低聲下氣,聽盡難聽說話。 她找了工作,初時是在一間小餐廳幫手送外賣,不過為了更快可以搬出去住,她後來去了名店當店員,可以有頗高的佣金。看著那些大陸人一口氣就買了十多個包包,而一個包包差不多是一般打工仔的月薪!聽聽有些客人的對話,她很快就猜到有些是黑錢,可能是高官的二奶來買玩具,可能是高官的家人來買基金、保險、樓,之後順便買包包回去當手信!當她為那些人刷卡時,會思索著這裡究竟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然後想起就是這個政權奪去太婆在印尼辛苦賺取的錢,辜負了太婆打算回國貢獻的心,讓太婆受盡屈辱,令太婆一貧如洗。當她想到這裡,她把只是匆匆看了一眼的信用卡號碼、驗證碼,甚至是客人按入的密碼都記得一清二楚。 當然如小時候拿芝士片般,她只會偶爾拿一片,所以不會引人懷疑。她利用了自己的記性,找到了外快,她開始可以自立。她知道所作所為是法律不容許的,所以眼見自己沒了經濟壓力時,就略為收手,亦學習投資,讓自己生活變得更安穩。不過,她還是喜歡隨心去搭巴士,彷彿在巴士上,就會提醒她是一個怎麼的人,讓她記起她是如何走過來,讓她記起有天要找上那班「家人」,為逝去的太婆出一口氣。 那天早上,她已經隨意搭了幾趟巴士,她沒有任何目標的上車下車,來到了一個不太熟悉的大型屋苑,去商場逛了一逛,也不覺有甚麼特別,都是一式一樣的連鎖店,所以到巴士站等車,這路線似乎不太繁忙,前面只有一個人等著。等了一會,突然有位太太跟前面那人搭訕,說話很大聲呢,讓她一句一句聽著。 上車的時候,她讓那太太跟朋友先上車,那太太竟讚她有「家教」!她很討厭這說法,因為自小她就會被人罵沒「家教」,那些人是刻意這樣說的,因為知道她沒有爸媽!沒爸媽彷彿就是原罪!沒爸媽又如何?她有她的太婆!後來想一想,那些人是同時間罵了太婆!她不明白,罵她就算了,為甚麼要罵太婆?她一直認為自己就是一個獨立個體,不是任何人的附屬品,就算她跟太婆多親,她做了壞人也不是太婆的錯! 上了車,跟那太太相隔幾個座位,但她仍是聽到對方的說話,因為真的太大聲了,她本來也沒太留意,但是她突然聽到那女人說不喜歡印尼,貶低印尼食物,剎時令她無名火起。她喜歡印尼食物,因為太婆會煮印尼菜。她還記得每次經過印尼餐廳,她也會目不轉睛地看著五顏六色的糕點,而太婆總會買一塊給她吃,是甜的,那是她童年記憶中唯一的甜。想起太婆,眼睛濕了。 休息多月,她終於找到獵物了,這獵物在公眾場所大聲說出了每日出沒的時間,更每天都會提供不少資訊,跟了十多天,她知道了那家人的姓名、年齡、工作、居住地點、生活習慣等。她對這獵物非常滿意,除了因為獵物得罪了她,更因為—— 「我女婿真係搵好多架。」 「做官嘛,威囉,官字兩個口。」 「威咩呀,副手嚟啫,仲要成日俾人鬧,好受氣架。」 「俾我咁高人工,鬧下我又唔緊要呀。你女婿嗰邊宜家夠哂惡啦,人哋考試條題目都要管。」 「一條啫,唔使咁緊張喎,考試啫,小朋友玩玩下啫。」 「嘿嘿,你以前夠緊張啦,成日曬你個女有唔知幾多支A喎。」 「唏,以前啦,宜家打工辛苦過讀書啦。」 「咁又唔係呀,宜家啲小朋友讀書好大壓力架,啲官就唔好成日搞人啦。」 「官都係打工啫。」 「係囉,打工就唔好做咁多啦,宜家做多錯多。」 「唏,我哋呢啲師奶識咩呀,政府話係咪係囉。」 「我都唔識講呀,不過我就話政府都係要聽人講,就係唔聽咪咁多人不滿囉。」 「都係唔講政治嘢啦,今日買咩好呢?」 「雞囉。」 獵物的女婿是教育局的官,她當然討厭教育局的人,除了她當年沒有得到幫助而輟學的個人因素外,更重要是教育局現今有份將文革帶來,校長老師不但不可以私下批評政府,政府更將社會問題、大眾對政府的不滿全都歸咎於教育,不斷打壓學術自由,一心要洗下一代的腦!今天是針對學者、學生,明天就是針對平民百姓,當年她太婆就是如此被害了! 她決定是時候出手了,見對方獨自一人,她就緊緊跟隨,讓對方留意,然後大聲一喝:「你!唔好再跟住呢位太太!咦,聽唔明?印尼話?唓,我都識!berhenti!membunuhmu!」 對方想走時,她說:「antie唔駛驚,我趕走咗佢啦,不過話時話你點解會招惹咗印尼鬼架?」 「吓?咩呀?」對方不自覺向後望。 「佢宜家唔喺你後面呀。」指向遠處,說:「走到去嗰度囉,好彩你見唔到,佢係浸死架,好醜樣。」 「吓,唔好嚇我啦,假架?」 「你係唔係有請印傭呀?定係去過印尼?」 「吓?我之前真係去過印尼,不過都好耐啦。」對方露出驚訝模樣。 「嗯,咁佢應該跟咗你一排,屋企呢排有無啲怪事?譬如屋企人唔舒服?」 「呀!有呀有呀!我個女有唔舒服,之前有嘔呀。」 「你個女唔係住喺度?佢係咪住喺近水嘅地方?」 「係呀!佢住貝沙灣。」 「唔怪之得啦,佢唔係想跟你,因為antie你陽氣非常重,佢搞唔到你,不過佢應該想搞你個女,不過又好好彩你個女住近水,而呢隻鬼生前係浸死,所以無跟到你個女實一實。我估你個女係同你一齊去印尼,而當時抑係有月事,抑係就懷孕,體質就特別弱而引咗呢隻嘢嚟,你個女喺印尼有無企喺啲樹蔭下面?」 「吓,佢好似有呀!成日話好曬就匿埋樹蔭下面。」 「嗰啲位最多靈體。」 「吓,咁點算呀?」 「都無咩嘅,你個女咁後生,點都夠陽氣啦,係嗰時月事虛啲啫,宜家無嘢架啦,我就會建議你提下阿女月事時就留喺屋企休息,唔好上你屋企,無咩架啦,我走先。」 她裝作離開,等待對方挽留,當然是上釣了。 「喂喂,咪住,我個女無月事呀,佢大肚呀。」 「咦,唔通你個女大住肚去印尼?」 「係呀。」 「嗰時未夠三個月?」 「未呀。」 「咁就麻煩啲,佢唔係想傷害你哋,反而係想同你哋連埋一齊。」 「吓?我唔明呀?」 「個胎仲咁細,你個女又比較弱,個靈體想迫走個胎嘅魂魄,入去個肚,借肚還魂,同你哋做親人呀。」 「吓!咁點算呀?師傅你幫幫手呀!求求你呀!」 「唔好咁驚先,你個女幾時去你屋企呀?」 「聽晚。」 「咁仲有時間,屋企有無金器?」 「有呀有呀,阿女啲嫁妝仲喺度。」 「咁你最好拎哂過嚟做場法事,之後俾返你個女拎返屋企,因為連我哋啲法器都係用金造,就可以知道金係有驅鬼作用,只要做埋法事,就好有效,你個女又近水又有金,咩都擋得到。」 「咁我宜家返上去拎哂俾你!」 「慢慢,宜家先十一點半,正午喺個有太陽曬到嘅地方就得架啦。」指著附近公園,說:「嗰度一定有個好位,我宜家去搵一搵個位,你中午前到!」 「知道!我速去速回,師傅你等我呀!」 她在公園的椅子上鋪了一塊黃色布,並在不起眼的角落放了乾冰與熱水,之後向附近的小鬼頭打了眼色,當見到獵物在遠處,就拿著一條符揮舞,口中喃喃自語。 「師傅!」 「拎咗嚟?」 「齊哂架啦!」 「你幫手打開哂啲盒,要吸收多啲陽氣。」 待對方放好與退後,她就開始圍圈走著,一直念咒。之後將熱水弄在乾冰上,讓金器似是有白煙升上來。之後以一閃閃生光的金棒把打開的金飾盒子逐一蓋上,之後轉向獵物,說:「差唔多架啦,你望一望嗰棵樹。」拉走獵物,指示著:「呢邊,喺左邊數一、二、三、四,係啦,第四棵樹,認真好好望住,絕對唔使驚嘅,雖然佢喺嗰度,但係佢搞唔到你,不過話哂人哋由佢家鄉咁遠跟到你哋嚟呢度,你同佢交代一聲,好嚟好去啦!最好同佢講幾句祝福嘅說話啦。」 她跟獵物一起背著金器,不過她知道小鬼頭已經悄悄上前,小鬼頭會打開盒子取去金器,並蓋好盒子,而她只需要拖延時間。 獵物立即雙手合什,誠心說:「我祝福你可以順利投胎,下一世過啲安樂日子。」 「都得嘅,你都好有誠意,不過如果想有效啲,跟我講幾句印尼話,我講一句,你跟一句。」 「係嘅。」 「bodoh saya suka makanan indonesia。」 「吓?」 「唔緊要,慢慢嚟。」 「bodoh 。」 「bodoh 。」 「saya suka。」 「saya suka。」 「 makanan indonesia。」 「 makanan indonesia。」 「即係話真心祝福佢同佢個家鄉,得架啦,你過嚟。」 二人回到椅子旁。 「唔可以掂住,你自己望下啲數目啱唔啱?」 二十多個大大小小的盒子當然是原封不動,獵物回答:「啱。」 她拿起黃布的四角,包起了那些金器,之後以一條條紅絲帶綁好,念了一個咒說:「要喺你個女屋企拆開先會靈,你要確保佢拎返屋企先可以拆,或者唔拆都得,但係一定唔可以喺你屋企拆,否則隻鬼就請唔走。」 「係,知道。」 「要留意一下,大肚婆唔嚇得,所以唔好俾你個女知道有鬼呢件事。」 「係,知道。咁師傅呀,我點樣確保我個孫真係我個孫嚟架?」 「放心,你跟足就咩事都無。」 「我信師傅你啲法力呀,不過我驚以後又有啲咩事。」 「如果你日後有咩事,你去東風嶺,大叫三聲bodoh,就會有人嚟幫你。」 「東風嶺,bodoh,東風嶺,bodoh。」 「咁我走啦。」 「呀!師傅,我好多謝你。呢度小小心意。」說著,就從袋中拿出一些錢出來塞入她的手中。 「咁我走啦!笑下啦!無事架啦!」 「係係,多謝師傅!」 她立即離開,跳上來接她的車,小鬼頭已在,她立即脫下外套、假髮,戴上帽子與眼鏡,盡快換裝是必須的。安全起見,她當然不會再來這邊。 向小鬼頭伸手,小鬼頭遞上一大包金器,她仔細看看,之後問:「仲有呢?」 「咩呀,齊啦。」 「頭先喺最左邊最細嗰件呀,周XX嘅花花金戒指。」 「吓?你堅記得哂架?」 司機笑說:「小鬼頭,你唔好諗住呃佢呀,佢個腦唔知咩腦嚟架,連我哋大佬都服到無得再服!」 小鬼頭心有不甘從褲袋取出花花金戒指,她取回,之後遞上錢,說:「你嘅。」 小鬼頭數一數,變得開心,說:「咁多?多謝!」 「你拎現金好過拎住戒指,你拎去賣,實被人懷疑係賊贓,唔好累街坊呀。強哥,過兩個街口就俾我落車。」 小鬼頭說:「你好勁呀!下次再預我啦!」 「再講啦。」 「你真係識印尼文架?頭先你好型咁講嗰句,係點解架?」 「我仲識驅鬼添。強哥,呢度得啦。」下車將一些錢交給強哥,說:「辛苦哂。」 「喂,大佬有單大嘢想你幫手。」 「再講啦。」 她匆匆下車,在這些小混混前當然要扮作冷酷,那才會得到尊重。所以在車上完全沒有笑容,此時她真的要盡快下車,因為她忍不住要笑,她想起獵物一臉誠心地用印尼文說:「笨蛋,我喜歡印尼食物。」 那一幕比起袋中沉甸甸的金器,還要讓人暢快。 <完> Like 樂雪Facebook專頁 :https://www.facebook.com/loksuetfanpage 更多《她的門》系列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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