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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生的一切活動
2014/08/26 16:18:27瀏覽135|回應0|推薦0
鐵紗窗以外,話可不就在這裏了。永遠是窗子以外,不是鐵紗窗就是玻璃窗,總而言之,窗子以外!
    所有的活動的顏色聲音,生的滋味,全在 那裏的,你並不是不能看到,只不過是永遠地在你窗子以外罷了。多少百里的平原土地,多少區域的起伏的山巒,昨天由窗子外映進你的眼簾,那是多少生命日夜在 活動著的所在;每一根青的什麼麥黍,都有人流過汗;每一粒黃的什麼米粟,都有人吃去;其間還有的是周折,是熱鬧,是緊張!可是你則並不一定能看見,因為那 所有的周折,熱鬧,緊張,全都在你窗子以外展演著香港如新
    在家裏罷,你坐在書房裏,窗子以外的景物本就有限。那裏兩樹馬纓,幾棵丁香;榆葉梅 橫出風的一大枝;海棠因為缺乏陽光,每年只開個兩三朵——葉子上滿是蟲蟻吃的創痕,還卷著一點焦黃的邊;廊子幽秀地開著扇子式,六邊形的格子窗,透過外院 的日光,外院的雜音。什麼送煤的來了,偶然你看到一個兩個被煤炭染成黔黑的臉;什麼米送到了,一個人掮著一大口袋在背上,慢慢踱過屏門;還有自來水,電 燈、電話公司來收賬的,胸口斜掛著皮口袋,手裏推著一輛自行車;更有時廚子來個朋友了,滿臉的笑容,“好呀,好呀,”地走進門房;什麼趙媽的丈夫來拿錢 了,那是每月一號一點都不差的,早來了你就聽到兩個人唧唧噥噥爭吵的聲浪。那裏不是沒有顏色,聲音,生的一切活動,只是他們和你總隔個窗子,——扇子式 的,六邊形的,紗的,玻璃的!
    你氣悶了把筆一擱說,這叫做什麼生活!你站起來,穿上不能算太貴的鞋襪,但這雙鞋和襪的價錢也就比——想 它做什麼,反正有人每月的工資,一定只有這價錢的一半乃至於更少。你出去雇洋車了,拉車的嘴裏所討的價錢當然是要比例價高得多,難道你就傻子似地答應下 來?不,不,三十二子,拉就拉,不拉,拉倒!心裏也明白,如果真要充內行,你就該說,二十六子,拉就拉——但是你好意思爭香港如新
    車開始輾動 了,世界仍然在你窗子以外。長長的一條胡同,一個個大門緊緊地關著。就是有開的,那也只是露出一角,隱約可以看到裏面有南瓜棚子,底下一個女的,坐在小凳 上縫縫做做的;另一個,抓住還不能走路的小孩子,伸出頭來喊那過路賣白菜的。至於白菜是多少錢一斤,那你是聽不見了,車子早已拉得老遠,並且你也無需乎知 道的。在你每月費用之中,伙食是一定占去若干的。在那一筆伙食費裏,白菜又是多麼小的一個數。難道你知道了門口賣的白菜多少錢一斤,你真把你哭喪著臉的廚 子叫來申斥一頓,告訴他每一斤白菜他多開了你一個“大子兒”?
    車越走越遠了,前面正碰著糞車,立刻你拿出手絹來,皺著眉,把鼻子蒙得緊緊地,心裏不知怨誰好。怨天做的事太古怪;好好的美麗的稻麥卻需要糞來澆!怨鄉下人太不怕臭,不怕髒,發明那麼兩個籃子,放在鼻前手車上,推著慢慢走!
    你怨市里行政人員不認真辦事,如此髒臭不衛生的舊習不能改良,十餘年來對這糞車難道真無辦法?為著強烈的臭氣隔著你窗子還不夠遠,因此你想到社會衛生事業如何還辦不好。
    路 漸漸好起來,前面牆高高的是個大衙門。這裏你簡直不止隔個窗子,這一帶高高的牆是不通風的。你不懂裏面有多少辦事員,辦的都是什麼事;多少濃眉大眼的,對 著鄉下人做買賣的吆喝詐取;多少個又是臉黃黃的可憐蟲,混半碗飯分給一家子吃。自欺欺人,裏面天天演的到底是什麼把戲?
    但是如果裏面真有兩三個人拼了命在那裏奮鬥,為許多人爭一點便利和公道,你也無從知道!
    到了熱鬧的大街了,你仍然像在特別包廂裏看戲一樣,本身不會,也不必參加那出戲;倚在欄杆上,你在審美的領略,你有的是一片閒暇。但是如果這裏洋車夫問你在哪里下來,你會吃一驚,倉卒不知所答。生活所最必需的你並不缺乏什麼,你這出來就也是不必需的活動。
    偶 一抬頭,看到街心和對街鋪子前面那些人,他們都是急急忙忙地,在時間金錢的限制下採辦他們生活所必需的。兩個女人手忙腳亂地在監督著店裏的夥計秤秤。二斤 四兩,二斤四兩的什麼東西,且不必去管,反正由那兩個女人的認真的神氣上面看去,必是非同小可,性命交關的貨物。並且如果秤得少一點時,那兩個女人為那點 吃虧的分量必定感到重大的痛苦;如果秤得多時,那夥計又知道這年頭那損失在東家方面真不能算小。於是那兩邊的爭持是熱烈的,必需的,大家聲音都高一點;女 人臉上呈塊紅色,頭髮披下了一縷,又用手抓上去;夥計則維持著客氣,口裏嚷著:錯不了,錯不了香港如新
( 心情隨筆男女話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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