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趟陪學員外拍，學員剛開始總會問：「老師，今天我們要拍什麼？」我總會說，遇到什麼拍什麼，不去設定要拍到什麼；慢慢的他們不再問，也抱著隨遇而安隨欲而拍的情緒，然後愜意舒適自然，也讓心情不要設防，一步一驚奇，一轉彎一風景，隨時隨地接收眼前影像。

看過很多人設定主題的專程攝影，譬如說要去拍阿里山的日出，卻遇雨敗興而歸，一張照片也沒拍成，我會覺得沒拍到日出不可惜，天有不測風雲本就是常事，但一路上一張照片都沒拍好，我反會感到遺憾一定錯失很多美麗；我愛登山但未必就得每次攻頂，體力、腳力、時間與天氣，都關乎登頂與否機率，但是我在乎登山途中過程的愉悅享受，大於登頂那幾分鐘中成就歡欣。

就像那一次到淡水外拍，再三說明風雨無阻，中午集合時學員都面有難色：「老師，雨很大呢！我們還是外拍嗎？」那一天，我們在大雨中，看了有別於晴日的風景，讓相機恣意在風雨中發出快門聲，到傍晚天暗了要回家，有學員說：「還好今天下雨，讓我有機會第一次雨中拍照，也拍到好多漂亮的雨景 …… 」不設定會發現什麼？也不設防會遇到什麼？每一分鐘每一邂逅都會是驚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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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來，路過許多大山大水，終究還是走馬看花、浮光掠影般過眼雲煙，巍峨的崇山峻嶺能入鏡，美麗風景不嫌多不嫌雜，磅礡浩瀚的江海也是觀景窗常景，讚嘆總比快門聲音還多還響亮；但大山大水外，我更耽愛大風景裡小角落的孤美，那些彷彿被氣勢與震撼蓋過，卻好似安穩在一偶的小美，最常被無心掠過或被視而未見，依舊不能抹煞巧奪天工的自然傑作。

我喜歡隨心隨意剪裁出風景一角，珍惜被忽視略掉的美麗；剪裁出主觀感受，剪裁出小方小感動，去蕪存菁應除了視覺經驗，應也是看景、寫景每個人都可以獨特角度。人間極境，我不懂，但我總試著：把身周圍繁雜一小方超然脫離俗世。

我也告訴學員，很多被忽視的美都在腳邊 …… ，唯有放下身段、安下心情，學著慢走慢拍 …… 如果有一天也能慢活，得到的將比任何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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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中的絕大部分，日日接觸水泥鋼筋屋宇，身陷都市叢林，日積月纍不覺中，身體開始只像會移動的柱子，眼睛開始學會了路邊監視器，無感記錄當下無由匆匆影像，過時了就也不存檔，今天所見去覆蓋昨天，明天將會再來覆蓋今天，現代人心情盾牌，逐日築成一道高牆，隔絕人與大地、自然呼吸，忘記感動這兩字。

雖說，日常能觸及的也僅是小山小水，但就是腳下一漥積水、小公園裡的一小潭池水，甚至沾著油漬的污水，都有讓人迷醉贊嘆的風情；四季的雨水，也都能散發不同情境與趣味，聽風、看水是煩悶生活裡出世的短暫享受；水的多樣面貌，靜如處子動如脫兔，止水如鏡濤浪似狂，竟也能讓身體裡的水分子跟著起伏，陰陽頓挫般，時伏地時揚空。

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受，水影、風聲、美麗分子充塞著生活，我在其中尋找激昂與安寧，接受被激醒也被飽實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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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 年夏大陸華東大水災，洪澇波及好幾個省份，我深入湖北、安徽、江蘇等好幾個省採訪，到的地方都是一些窮鄉僻壤，好多地方都是我地理課本外，第一次知道的縣鄉鎮小村，那年氾濫的長江、淮河是我初見它們的印象。

有十天的時間與路程，車船並進，當車子走到路淹水漫盡頭，就地雇船橫水而過，車子則請師傅繞遠路到約定點再接駁，小船緩慢渡過一個接一個的災區，行舟中按下一張張大自然無情面貌。

記得在淮河附近小鎮，雇了一艘體大的水泥鋼管船，那本是運貨米糧或砂石煤炭的水泥船，看來第一次因載人而雇船。船家說，不遠處的一個鄉鎮淹水最嚴重，來回要六到七鐘頭，五十元人民幣船資，是他幾個月以來第一次收入。笨重的水泥船走了四個小時，船還在漫漫黃泥水中航行，才知庄腳人對時間距離判斷沒一個準，再走一個小時放眼還是滾滾黃水、淼淼一片，馬達終於停俥，船家說：這裡淹得最嚴重，水下是一個鎮，房屋、田地、馬路連電線杆都不見了 … 。當場我傻眼，環伺周圍只見汪洋水漫漫，只有我們這艘水泥船在水面顛簸，水何止三千，那是幾千又幾萬；我只好告訴船家：船可以轉到淹水比較不嚴重的地方嗎？我要看洪水還淹著房屋、田園莊稼，不然我只能拍一張浩浩藐藐無盡的黃水，用圖說來敘訴水下有幾百棟房屋、幾條馬路與電線杆了 …… 。

原先給自己設定以為會見到的畫面，我頓時感到失望，但我安慰自己我看了幾個小時不變的風景，都是汪洋的黃水，未來幾時能再見如此淼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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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在淮河大堤上，災民簡陋的災棚綿延成一線，幾根木柱幾簾草蓆就搭起臨時的家，災民指著腳下渾濁黃泥的水說，這就是「三合水」，雨水、河水還有淚水，隨行的朋友說，其實是要加「屍水」成「四河水」的。災民熱情請我到家裡坐坐，才一坪大的空間，是淮河堤上眾多小災棚的一家，腳才跨入「前門」已到「後門」了。主人盛情倒杯水給我，一碗黃澄澄的水，他說雖是「三合水」但已煮過，要遠路而來的我放心喝。

眼下漫漫淮河在哪？河、田、園、家分不清，唯水煮過一杯。

我想起台北，水龍頭下汨汨而流的自來水，就是煮沸我依然無法入口，非得泡茶、咖啡掩蓋淡淡消毒水味；只因我來自鄉下，只喝最香甜最自然的天然水。

淮河堤上那杯黃泥水，記得了 …… 手掌扣著碗口，輕輕傾斜讓水沾口，輕餟著淮河三千的一瓢水，瞬間腦門變成了「五合」，雨水、河水、淚水與苦水 …… 與 …. 。

曾幾何時，課本裡的淮水，竟是如此接近，輕嚐它浩浩之水的味道。

同樣是美麗風景在前，我們總有不同感慨 …… 要按下快門都有著心酸湧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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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還是心情決定了影像最後呈現，我想輝煌多彩的夕陽，也會被悒悒心情拍成鬱鬱寡歡般落寞，就是象徵希望的晨光，也會被不佳心情變成「太陽怎麼又上來了？」般無奈。相反，愉悅可以把雪雨化作跳躍的音符，歡心可以將黑夜點綴出快樂影像。

就讓心情隨著風景流浪吧！不要設定要拍攝的內容，讓腳步挪移心情走路，開始一個不設防的攝影，應該就有不一樣的影像再現。

我可以，你呢？其實人人皆可為 …… 傻瓜相機的確是給聰明人用的。

我的學員都相信了 …… 證明了我真的沒騙人。

塗鴉的彩虹，也是彩虹.......只是這彩虹不會乍現乍隱，且會慢慢斑駁.....成日子。

要相信自己的眼睛，透明的水珠也可以是魚眼般的凸透鏡，把美麗緊緊包住......

流瀉的七彩，是午後雨裡最大的驚奇，你心目中的汙染，是我當下的美景。

環繞著它走著看著，色彩是活的，美麗會跳動.......

這樣的窗景，炎夏少了冷氣機應該也舒服，它的春夏秋冬四時應不同。

會掉落的，會經過的.....都給留住了，美嗎？只是所有的努力變成廢墟.......

是晚冬？還是早春？新吐的青楓，有些迷糊季節還在寒冬。

盛開的茶花園，上山那一天，我確定是真的......慢了一步......

空蕩的樹叢，滿地各色茶花，一季芬芳真的如此熱鬧嗎？

想不紅都難..........

急著要翻過山來的其實不只是朝雲，還有太陽...........

再低等的蘚苔，一樣展現光彩，誰說美麗只有彩虹.........

就讓心情隨著風景流浪吧！不要設定要拍攝的內容，讓腳步挪移心情走路，開始一個不設防的攝影，應該就有不一樣的影像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