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的日子總是延長在我的生活中，有時候不清楚自己是醒著還是夢著，被窩裡似乎藏著很多不該出現在現實世界的聲音。反反覆覆在我痛苦的呻吟裡折磨我，但有時彷彿是另一段人生，是一種交錯在真實世界與夢境世界的拉扯，編織著我此生以外的生命。

    從來我不是過於理性的人，在病中也是。

    有時候夢見一朵花，醒來就尋尋覓覓他的綻放；夢見一盞濃茶，醒來便欲求茶香；夢見一幅畫，醒時就隨手繪下；夢見沒去過的地方，醒時就當旅行了新的風景。有時候夢裡很抽象，在夢中不需要言語就可以與萬物對話；有時候不斷夢到同樣的山水，迂迴千萬次的路；有時候夢裡與我說話的人，我知道我醒時從未見過他；有時候我夢見父親，依舊英俊瀟灑，我卻是現在的模樣；有時候我在夢裡還對著教過的學生發脾氣，但我早已離開那間學校；有時候夢裡傾盆大雨，醒時卻只是幾滴淚雨；有時愛上夢裡的男人，在夢中我根本忘記問他的名字；有時夢見自己夢過，卻還要再夢。

    我相信生命的複雜不是科學可以分析，很多學生時代學過的理論都不足以應付人生的遭遇。如果是萬里無雲吹起一陣風，我寧願相信那只是偶然，也不刻意去推理風來的原因。在病中，我才想起自己理科不好的原因，也許是我太重感覺。那些解不出來的難題從來不會縈繞在我心裡，我只喜歡看窗外擺盪的樹葉，料想千年前他是否也在那裡，於是我常常文不對題，陷溺在自己才明白的安靜。

    在病中，我身體的難過卻總掩蓋不下我不斷旋繞的思考與夢境。我是健康著在夢中與世界接觸著，我是汲汲營營的在夢裡思索著，我是無懼於未知在夢裡探險著。在病中，我經歷戰爭、挑戰人性、享受愛情；在病中，我穿越生死、縱橫時代、漫遊世界。在病中，我不知道自己是醒著還是夢著。

    醒來，我不能確定是真的清醒了。

    紛紛擾擾的電視機裡，真真假假的網頁裡，愛愛恨恨的感情裡，舊時與新時代的更迭裡，記得的與不記得的回憶裡，欺騙與誠實的動機裡，幸福與不幸福的定義裡，富有與貧窮的生活裡，單人與雙人的床被裡，地球轉動與停止的軌道裡，我夢著，醒來，不需要那麼在意。

    在病中，在夢中，病好了，夢醒了，從來我不是過於理性的人，也許從來就是我太過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