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我小時候很難帶.很愛哭.誰都嫌.出生2個月.我媽就把我送回苗栗.外婆.一直很疼我.小時候是不是難纏難帶.我不記得了.可是我很清楚記得外婆最愛帶我出門.她每回都跟大家誇耀.說我聰明.說:才3.4歲的我知道她不識字.每到一個地方就會到站牌看站名.到親戚家就跟人要紙筆劃出站名.認真收好."外婆有點胖.所以她的剪腳指甲一直就是我剪的.外婆愛漂亮.每天早上都會擦爸爸從國外給她帶回來的面霜.冬天的早上很冷.上學前.她就會幫我們也擦的香噴噴.現在我終於找到那熟悉的味道.
外公.外婆家前面是大馬路.那時還沒高速公路.每天有很多車.入夜後密集的大卡車.很吵.後面隔著一塊田就是鐵路.更吵.外公.外婆有3塊田種稻.田邊種金針.還有一個小菜園依著季節有時是南瓜.白蘿蔔.空心菜.....另外也有草莓.琵琶.芭樂.外公是理髮師.除了忙插秧.除草.收割三不五時一有空閒就要帶理髮工具和小阿姨到山區去幫行動不便的老人孩子剪頭髮.客家話叫<<出庄>>
要是雨季.回來的路上.有許多蝸牛.小阿姨就會沿路撿起來.到河壩(客家話)拿石頭敲掉殼洗乾淨帶回家.那天晚上外婆就會用自己種的紫蘇或九成塔吵的香噴噴.好大一盤.給我們加菜.除了外婆外還有小阿姨.三舅.小舅舅也都很疼我.在鄉下不跟爸媽住.沒玩具.可是很快樂.每天走一公里路上學.路邊什麼都好玩.最好玩刺激的是偷摘人家種的桃啊.李啊.小黃瓜...被發現就跑給人追..其實.他們也不怎麼會認真.頂多挨一頓臭罵.想想.我小時候真的挺壞的.我最喜歡捉青蛙尤其是那種還有尾巴的.從尾巴那一撕皮就往穿的票漂亮亮的女生身上丟.小學二年級時.同學都叫我阿敏(那時.有個烏干達暴君阿敏)我也不太跟女生玩.小小的個子.卻從來沒坐過前面.因為我太皮.老師都罰我坐到後面.垃圾桶旁.
好常一段時間爸媽會來探我們.然後中間分別是6歲被爸媽接到基隆.9歲時和爸媽住銅鑼可是都很短一段時間我們又回到外婆家.直到12歲我們在板橋有了自己的房子後.我媽就真的接回我們三個.爸爸仍長時間上船.跟媽媽住的日子.很苦.洗全家的衣服.洗碗.跪在地上擦地板.還要忍受她氣起來.不管何時何地.隨手撈到任何東西就打及無緣無故的羞辱謾罵.媽媽跟外婆不合.
所以.外婆從來沒有來板橋看過我.直到有一次.為了弟弟要看無敵鐵金剛.我媽要看楊麗花歌仔戲.兩人吵起來.我媽一怒之下把我們打出來.我們3個被連打帶趕的跑出了家門.弟弟.妹妹就往不遠的大舅家跑(那時大舅.二舅住同棟公寓.隔幾條巷子而已).我則一直跑.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如果可以.就要跑的遠遠的.其實.小六時的我除了家.學校.舅舅家哪也不認識.能跑多遠.我一個人站在寒風中.身上還穿的是小二外婆買的卡其衣.袖子都變七分袖了.冷的要死又餓.腦子只想逃.逃.逃...有一個好心的伯伯經過.問我為什麼一個人在外邊哭.不回家?是不是迷路了?我也不理.就會哭..他看了我的名牌.說:ㄛ.妳是6年2班啊 我兒子是1 班.你要不要跟我回家?明天跟我兒子一起上學.好不好?我還是不理.一心只想逃走.哭的很厲害.
後來.不知道是不是他去報警.反正記得.我在派出所.我媽成了受害者.哭的好委屈.警察拿棍子敲桌子.罵我不肖.害媽媽擔心.傷心.第二天我那不識字.發誓不進我家們的外婆就馬上趕來了.她去學校.我清楚記得還帶了頻果.接我們回家.在路邊還撿了根棍子.要打我媽.回到家她就揮棍子.罵我媽:夭壽麻.絕代麻.按夭壽.按厶ㄟㄟ厶ㄟ.....(客家話)那麼 小的孩子.天這麼冷妳敢打他們出門.從小我帶到大.惜命命.妳敢打成這樣.(翻我的袖子).....然後換我媽被打的奪門而出.外婆.哭著交代弟弟.你要護妳姊姊...
然後.幾個寒暑假.她就刻意不讓我回外婆家.就是回去.也不讓我有單獨和外婆相處的時間...她告訴我.不會有人幫我出頭.沒人可以給我撐腰..義務教育一唸完.就去工廠.賺錢.賤命.唸什麼書..
國中差6.7天舉行畢業典禮.她就不讓我上學.馬上送我到家旁的小電子工廠當女工.後來又輾轉去聲寶電子.遠東紡織幾個大廠.不記得是怎麼進去的.但是倒記得.進聲寶電子沒多久.班長就不要我.因為又瘦又小的我在家被不時莫名其妙的打罵.教養的畏畏縮縮.老跟不上機版的速度.還老漏零件.班長當然就受不了.我求班長給我機會.求過3次.第3次甚至跪下磕頭.我告訴班長"如果被辭掉.回家會被我媽打死"女班長心軟.總算留下我.後來一直進步到趕工缺人加班.班長還會問我要不要留下ㄟ.不想要早回家的我當然是巴不得.可以留下.晚點回家.雖然回到家快10點還有堆碗盤.全家的髒衣服要洗.我還是很快樂.因為.加班拿餐卷.可以吃跟大家一樣的飯菜.在家我只能吃隔餐剩菜.剛上板橋時.有次我弟把他不吃的雞腿夾給我.(我弟我妹都知道不吃的就給我就對了).我媽夾回雞腿.惡狠狠的用筷子指著我鼻尖罵.下賤.不要臉.妳什麼命.敢吃雞腿.....我以為.工作賺錢回家.我媽對我的態度會不同.會改變..我薪水袋原封不動交給她.颱風天我還是要騎著老脫鏈的破腳踏車去工廠門口.確定不用工作.我媽才會放心.她怕我少去一天就沒全勤獎金.可是打罵還是沒有因此減少.....17歲那年.我終於受不了那種每天打罵羞辱沒有尊嚴可言的日子.就離開家了..我怕我媽.怕過那種時時堤防挨打的日子.我都17歲了還要一直 挨打..那種恐懼真的很可怕.有多可怕..厚.現在的年輕人動不動就說要自殺..我那時天天過大漢溪.連跳下去的勇氣都沒有.不是怕死.怕的是萬一沒死成.還得面對我媽....我開始很認真計劃逃走.只單純的為了:".我要有一個不一樣的人生.."
後來聽小阿姨說.隔年我外婆就病重.送上亞東開刀..沒多久就過世了..她臨死前最不放心的還是我..一遍又一遍問.找到我沒有?有沒有消息?
其實.那時有以前同學轉告我.我不相信直覺是我媽的陰謀.但是也怕是.真的.我還是不敢跟任何親人聯絡.那時我在民生東路一家台菜餐廳當服務生.一.二樓是餐廳.頂樓加蓋就是宿舍.要上廁所要下二樓.有天晚上.照後來推算就是外婆病重彌留時.那天.同事都睡了.我看小說看的入迷.半夜尿急.下樓上廁所.才走一半就很清楚看見.一個白色衣角在窗口一閃.那時我沒有害怕的感覺.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我才夢見外婆來告別.夢中的她就是在醫院的樣子.因為開刀剃光了頭髮.外婆.她那時戴了毛線織的帽子.我真的清楚知道她是來告別.她什麼也沒說.好大一扇門.砰!關上.隔開讓我看不見外婆時.我才真的有害怕的感覺..
我再回家那年.已經是外婆過世5年後了.第一次去掃墓.我也是錯過和大家一起的日子.(客家人掃墓是元宵過後)隔了一個月.我才要小阿姨帶我去看外婆.一.二月雨綿綿下個不停.可是.那天一下車站.雨就停了.和小阿姨到墓地一看.墳陷下好大一塊.阿姨說.外婆真的知道你來了........
20年過去了.不禁自問"我後不後悔.沒見到外婆最後一面????".....我仔細想想....十八.九歲時全在陌生和恐懼中闖蕩.一心探索求生存的門路和機會.哪來多餘的精神想到生存以外的情緒.再前幾年剛有女兒生活最安定時.我覺得這是我這輩子最深...最大的遺憾..而且對那個造成這個遺憾的人恨之入骨...雖然我一直到去年才真正擺脫對她的深深恐懼.我已經不會在睡夢中無助哭泣......現在我不能說已經真正走出陰影..可是至少我在復原......最重要的是.我相信外婆懂我.疼我.一定會支持我當初不的已的決定! 

我現在知道.我媽是生病了.以前也被水管打過.這樣說好了.我根本想不出沒被什麼東西打過.我現在對我媽的感覺已經由懼怕.恨.到可憐她..

上次(去年)我舅媽假裝不經意跟我提起.父母年紀大了要常回家.因為.第一次(97年6月)從上海回台灣.第三個晚上.我媽突然羞辱我.從來沒頂過嘴的我.當時看到我弟媳忙到半夜.還挺著肚子洗全家的衣服.很難過.就跟她說.以前的事.我不說.不提不是我忘記不在乎.我想我一再容忍.只是希望家裏大家能和和氣氣過日子.........妳不疼惜自己的女兒.連人家的女兒也糟蹋...........(點點點是忘記的部分)

凌晨2 點我拖著行李.走了好久才叫了計程車去投靠我一個嫁到基隆的朋友.....

後來.

我回台灣幾乎住朋友家.我也近3年沒帶孩子回台灣了.我更討厭所謂的家族聚會..一群有血緣卻陌生的人聚在一起比來比去.說三道四...無聊透頂.不去!

對於這類長輩的勸告.我都馬上不溫不火的頂回去.我不怕妳們去傳話.我只有一句話.事隔多年.我已經放下了.可是不代表我可以原諒.我跟我父母的事.我自己知道.我受過的苦沒人能替.沒見到外婆最後一面.讓她走的不安心.是我這輩子最大最深的遺憾.哪怕是長輩.誰都沒資格插手教我怎麼做...
這麼多年沒人敢在我面前提.17歲我媽把我打跑的事.更別提27歲我跟老公私奔的事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