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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屆臺北縣文學獎:想我三芝的父
2008/04/23 22:14:33瀏覽1920|回應2|推薦24

第三屆臺北縣文學獎:想我三芝的父


第三屆臺北縣文學獎作品集》散文得獎人夏婉雲得獎感言:
政治抬頭、公民意識低落
現在,我在美國兩個月了,感覺美國人可以自在的活,而國人就有政治重擔,人人被此顆石壓得心頭重,都躲不過這金箍子。台灣的政治環境,使得大眾都在談高遠的政治,不注意公民意識、社區意識。當政府資源分配不均時,公民對公共政策、社會福利監督薄弱;當公民焦點都在談高遠的政治,不知自己活在髒亂、無情的環境,也注意不到乾淨環保是地方政府的責任。
民主國家應是全方位的進步,不應如此畸形。美國雖有貧民、槍械安全問題,但在社會福利、老年安養上挹注頗多。政府廣設公立老人中心、英文學校,因政府在農地變更為住宅地目時,認為增值利益為社會大眾共享,非為個人所有,規定買主回饋一定比率土地,地方政府再花經費蓋成低收入住宅、老人公寓,讓底層人付很少租金即能進駐。
他們的老人公寓、平宅花木扶疏,想必退伍軍人的待遇更佳,政府用大量資源、法規向他們致敬。
得獎文的三芝老榮民,沒有住所,不住「擠擠卡卡」的榮民之家,最後淪落到和牌位住在一起;文中突顯老兵的離婚、獨居問題。而這個時代悲劇非個人之罪,安養也是政府該負責,他們的悲苦不該由一人、一黨承擔。
本省和外省人長相不分,卻被操弄撕裂,黑人和白人長相迥異,卻能熔爐;台灣大眾在執政奪權上耗損太多精力,因為私心,只視人民為一張張選票。
感謝我生長的土地,讓我寫出榮民文學,在悲憤中作家有作品;但我情願農、漁、榮民能活得更有尊嚴。(96.10)

我的三芝地圖是繪在童年記憶上的。回來三芝,這一切又都活了過來,模糊的街道、房屋、景物走近了,童年的事、物走回來了。穿過地圖中央的是海浪,浪聲一直在我心中起伏。

剛從繁華的台中市學校對調到三芝的國小教書,真有點不習慣。雖然我在這兒出生、六歲才離開,但畢竟隔了二十年,對這兒印象已模糊。現在,要長期面對它,油然而生的,是一股淡淡的、陌生多於熟悉的慌張感。

小時候,我在父母吵吵合合中長大。十坪大的眷舍圈不住母親,三芝沒工廠、沒出產,貧瘠的土地使她寒了心。

年輕的母親總嫌棄地說:「這兒什麼都沒有,只有你們外省人一個又一個的海防崗哨。」記得六歲那年冬天,他們永無寧日的吵,母親執意要離開父親,她指著遠處的崗哨,嘮嘮叨叨:「我受不了,夏天嘛燥熱烘悶,冬天又濕又冷;住這兒,薪餉永遠不夠用、我永遠找不到工作,才不要老死在這裡。」56歲的爸爸拉著母親的手,跪地求她:「不要嫌我窮、嫌我老,外面的花花世界不會比三芝好,不要帶孩子走。」

終究,母親帶著我投奔台中大姨媽,一去再沒回頭,她在工廠討生活。有了繼父之後,我安靜、過分乖巧地上學,母親怕繼父不高興,不准我提父親,也不准我說三芝;三芝離我越來越遠,越來越糢糊,遠到只剩一點一粒,像那微不足道的海砂一樣。我也曾試圖去回憶父親的樣子,但連一張照片也沒有;就算勉強想起一點什麼,也很快沒法連續下去,像面對著茫茫大海,丟不出魚線,沒有了魚線自然是勾不到那團記憶的。

之後我快樂又不怎麼快樂的讀高中,又考上公費的師院,直到在台中教了二年書,平靜的日子突然起了波瀾──母親得了肝癌,她很快的瘦骨嶙峋。一天在醫院,我附在她耳朵指著北方問:「媽!妳想不想知道那邊人的消息?」她看了我許久,兩行清淚落下。母親臨終前,緊握我的手,看著我猛點頭。

我知道母親的心意,她心裡有個秘密花園,這從來不說的悔楚已藏了二十年,我要幫她找到開花園的門匙,拉起那條勾得住記憶的魚線。

外縣市教師對調時,我填了偏僻的台北縣三芝鄉,同事們很驚訝,在惋惜聲中,我來到數百里之外的鄉下。

三芝果然很偏遠,如果台灣北部是一個桃子,那麼從台北市中心到三芝,可以說是從果核向外爬,是從內部的都市爬上來,來到外部果肉的邊邊。現在我就像是站在一顆完整的桃子表皮上,孤孤單單,像一滴水要面對整座大海。初來乍到,往海邊一站,大風一吹,就有種隨時要被吸入海中的漂浮感。後來,是三芝可愛的學生和老人拉住我的吧!

忙碌的開學、安頓好租處,適應了生活已是二月二十日。在街上我會看見老榮民拄著枴杖走,他們等車時我會和這些老人聊聊談談,我在其中找尋著父親的影子。

這些老人操著各省口音,而他們的老伴常是閩南族、埔人、啞吧、殘障。我問了多少人都不知道誰是「陳銀川」,直到228那一天。

就是「2004年228牽手護台灣」那天,我與室友跑到淡金公路、淺水灣上,加入手牽手活動,同一時間,我就認識了一群七、八十歲的三芝老伯伯。

那時我們站在蜿蜿蜒蜒的淺水灣路上,望著大海,雲霾散去,海上仍然波濤洶湧、海風呼呼。我和同鄉手牽手站在海岸線上和北門、金山、萬里的人,人人心手相連,我想像台灣海岸線1,434公里全站滿了人,連成人鍊的長城,如兒童畫,番薯地圖邊緣上都畫滿了人,無論原住民、台、閩、客、外省人。

陰雨連綿數週,那天才剛雨霽天晴,左右邊的「三芝手」粗糙硬實,這時突然颳起一陣強勁的海風,吹得我裙裾高高飛揚,我彎身壓下鼓風爐般的膨裙,大風一吹,我一個踉蹌不穩,眼看人牆因我而向前仆伏倒下──「長城」就要掙鉤脫鍊;說時遲那時快,左邊人強勁的把我扶正,虧得長繭的手如此大力,我連聲道謝。

我亟待站穩腳跟,頭上的帽子偏偏迎風飛走;我先用力撐穩隊形,再脫鉤離隊跑去撿帽子。帽子被風趕著向前跑,飛到芝蘭公園裡,飛到涼亭前另一小群人中,被一個老人彎身拾起,老伯伯微笑遞還時,我碰到他龜裂長繭的手;抬頭一看,是個癟著嘴、口中已無牙的老翁,我連聲道謝。這位老伯溫和地看著我:「不要客氣,小姑娘。」

我在涼亭裡左右張望,眼前不是一位而是一群,總共六個榮民,這涼亭距離「牽手長城」十幾公尺之遠,顯然是來看熱鬧的,我禮貌的找話問:「老伯,您們來『看』手牽手護台灣啊?」

一個眉上有刀疤操著四川口音的人,粗聲說:「手牽手是做出來的,什麼手牽手?我呸!」他往地下吐一口痰。

一個老伯大聲說:「要說護台灣,我們這群老兵最守護台灣。」然後回頭徵求同伴們的意見:「你們說,對不對?」所有的老伯們都點頭,說完他手一直抖,不由自主的抖手,大概得了帕金森症吧!我想。

這真有趣,我太幸運了,我回頭和室友喊話,留在涼亭裡不想歸隊了。我問:「您們年輕的時候就巡守海防,一直到老嗎?」但我心裡想的是父親。

他們說原來都先駐在別縣市,大約五十歲,才調到海防部隊來巡防養老。在以前,海防部隊駐紮在各海岸班哨,後來有電子設備、人造衛星等科技偵測海岸線,不需要人為戍守;同時兩岸局勢也和緩些,海防班也就陸續撤銷,改成巡安全了。

他們階級都是士兵、士官長,有人單身、有人在這兒結了婚。都是六十五歲退役,人情來往都在這兒,也就在三芝養老了。

「小老師,我們常常黃昏時來這兒聊天,看夕陽西下,吵歸吵,但老來還是伴。」一位不經意的說。

「常來這兒聊天?」我眼睛一亮。

第二天再來時,我找一話題,問道:「你們以前在海岸巡防,颳風下雨的,很辛苦喔?」我想到媽媽痛恨這兒的冬雨密布、海風欺人。

他們說三芝的雨季長達四個月,寒夜站崗穿雨衣還全身濕透,浪打來,只有孤孑的自己在,感覺天地為之崩裂,那份遺世感,只有站崗人知道;雨季漫長,影響站的情緒,他們嗓門特大、常愛吵架。

第三天,我又騎摩托車來公園涼亭和老兵們聊天。前次接觸的老兵對海是怨懟慨嘆,再次接觸,這些老兵看著滿天晚霞對海是喜愛不捨。

和他們日漸熟了,我鼓起勇氣問:「有人知道『陳銀川』這個人嗎?寧夏省人,北方高個兒。」他們都說不知道。刀疤佬讀出我的落寞,問我為什麼找他?

當我說明調過來的故事時,刀疤佬拍著胸脯說:「我幫妳找,我們三芝、石門、金山、萬里有榮民聯誼中心,沒問題。」榮民有肝膽、有俠義,我見識到了。

當天心情豁然開朗,我沿著濱海的原木步道走向觀海堤,太陽快要西斜,暗紅餘暉滿天,照得細沙一片嫣紅,而浪花還是白粼粼。賞完落日,我步入一家叫「卡薩布蘭卡」的咖啡店,倚靠窗邊,點一杯「卡布奇諾」,心情真是未有的舒暢。我拿出媽媽的照片,舉杯敬她:「媽!就快有好消息了。」

坐在這百餘坪的觀海平台,看遼闊的海岸上,趁店主人──楊先生空閑我和他聊天,我說自己是三芝人,記得以前這裡並不熱鬧。

他深表同意的說:「二十年前,這裡一到濕冷的秋冬,就像是一排廢墟,風吹門窗都『空隆 空隆』的響,非常殘破。這四年轉運了,颳起休閒風,咖啡店開得如雨後春筍。」

他說自己二十年前剛退伍沒工作,就回家鄉在這兒開了第一家咖啡店,以後別家陸續跟進,淺水灣爆紅成觀光名街。

「這兩年,本鄉的人不足,都要從外地請人來打工。」我不得不佩服他二十年前就有遠見,「本鄉的人不足,打工的人,都要從外地請來。」我看著媽媽的照片,啜一口卡布奇諾,哎!這冷咖啡既苦又澀。

飯後走回路邊牽車,海面星光燦燦,近處後厝漁港點點漁火。我仰頭輕聲對天上的媽媽說:「媽!當年要是有今天的咖啡店,您就可以在這兒工作,我們就不離家了,還可以數著星星回家呢!」回首看,海潮湧大浪,浪花翻滾,風雲變化,瞬息萬千。

芝蘭公園成了我每天必到之處,這些老伯伯對我搖搖手,我知道還沒查到。一週後的某天,「刀疤佬」指指右邊說:「陪我走到咖啡街,看一個人。」雨霽天晴,風已平,浪未止,海洋洶湧仍在掙扎脫困。我們默默走過荒廢的一落落「太空造型屋」、走過城堡似的佛朗明哥大社區。遠處海天交接線,一衣帶水,含著輕紗,泛著一線灰藍。

老伯邊走邊說:「咖啡街盡頭有一屋是榮民服務處,這『聯誼會』,是老兵聊天看報處,裡面有位老劉在看守,我們去他那兒。」

走到盡頭一屋,果然劉老坐在後院,「刀疤佬」貼著他左耳介紹我,原來劉老右耳幾乎聽不見,他咕噥著我聽不懂的鄉音,領我進門。先看到一對字聯,寫著「三芝 石門 金山 萬里地區榮民聯誼中心 」;榮民服務處迎面牆上貼著八個紅剪字,「赤膽忠心 報效國家」,標準的軍人標語。

客廳的左邊沒什麼好看,一扇拉門關上,後面大概隔著一貯藏室吧!我猜。我走向右邊,牆上相框上有許多照片,刀疤佬一一介紹他們的聚會照,並說:「大部分人都回『老家了』。」

他又指指裡面:「老劉就住在那小房,上香是他的功課。」

我站起來,跨兩步就瞄到小房一單人床、一桌椅而已,但是牆上掛著蔣公與經國先生的遺照;兩邊床角,居然插著國旗和黨旗,旗桿還在,只是經年海鹽浸蝕,國旗已褪得不成顏色。我心中狐疑國旗和照片為什麼不放客廳而要放寢室?

回到有點紊亂的客廳,刀疤佬把左邊沒什麼看頭的拉門「刷──」地拉開,我冷不防嚇了一跳,雙腳差點退出,原來拉門後凹櫃裡,赫然立了許多紅木的牌位,牌位眾多,一排十二個,還分三排陳列。

「不是說聯誼會嗎?」我心驚膽跳,心算一下,三十四個牌位,我有不祥的預感,不由得呼吸急促。

「原本是聯誼會。老兵多半單身、獨居,沒人祭祀,擺這兒方便大家拜祭。」

我感覺一陣冷,從椅子上一躍而起,急忙湊近牌位,由第一排從左到右一路急尋,最後在第三排點中間,赫然看到「寧夏省銀川縣陳銀川之牌位」。我扶著牆緣幾乎暈眩,刀疤佬扶我坐回椅子,一直拍著我肩膀,但我捶他,哭著:「你太殘忍,為什麼不先告訴我?」

我趴著桌上嚎啕大哭,這想爸爸的痛,別人是不能理解的。我嚶嚶啜泣了好久,刀疤佬哄拍我這才開口:「我們以為他還在世,一直查不到你父親在哪兒。昨天才想到可能在這裡,我昨天才來,查了牌位。」

「今天,又不知道如何先啟齒,真是抱歉,小姑娘。」他繼續說:「這裡也稱著小忠烈祠,單身同袍的骨灰都在納骨塔,而牌位供在這兒方便祭拜。小老師,你要想到有三十多位兄弟陪他,有人常常祭祀,就不會太難過了。」

不發一語的劉老,這時駝著背,蹣跚的抬起雙腿,轉身,點起九柱香,海風也輕快地跟著他轉身。他點燃三柱香給我,我學著他先拜中間的地藏王菩薩、土地公陶像,刀疤佬唸唸有辭:「請保佑這裡的同袍,請保佑陳銀川兄弟。」又轉身朝外,向大海拜一拜,屋前插根香,海風這時呼嘯不止。再回頭,我跪在父親牌位前,心中哭著:「爸爸!女兒不孝,到現在才來找您,您一人在三芝,寂寞了快二十年。」我不可遏止的跪地不起。

去了三芝納骨塔,看到爸爸的骨灰罈,又把爸爸的牌位從淺水灣劉老那兒請來租屋祭拜。

每次,我只能和劉老筆談,八十三歲的他有重聽,而他廣東「佛山寺」縣口音,我越聽越懂。占地約五坪的「小忠烈祠」,也越來越不覺得陰森,原本覺得侵入樑柱、沁入桌椅的陰氣,多去幾次也不怕了。三十多個牌位,淒慘的清冷,想必劉老早已習慣。

「我爸晚年都做什麼?」

「他有沒說過有一女兒?」

可惜,劉老認識爸爸,但又不太熟,只能泛泛的談他。「榮民都習慣了,從大陸來-----,日子總要過啊!」「有些老兵的太太跑掉,榮民都這樣飄泊慣了,孩子離開鄉下也好,----。」

他愛邊說邊擦拭桌椅,年年月月的海風,伴隨著海沙,桌椅擦也擦不淨。滿臉皺紋、嘴皮扁扁的劉老,大陸開放後,像許多老兵一樣帶大筆錢財回老家,還把三芝房子賣了回廣東,又住不慣家鄉,洗劫似的回到台灣;住幾年榮民之家,也不喜歡,無錢無屋的只好寄居聯誼會,和牌位一起,居然熬了二十年。

這是多麼後現代啊!我苦笑著:在「海洋深呼吸」、「巴莎瓦諾」、「OIA 伊亞藝術咖啡館」、「普羅旺斯咖啡店」等異國風情店的邊間,有一個很傳統的老實人住著,家伸出去的沙灘,就是香蕉船馳騁的海域、水上摩托車的起點。而他過著洞窟式的生活,在少年郎呼嘯聲中自得的讀讀書、玩個「減紅點」;隔壁villa Sugar的年輕打工店員很知禮,都會請他過去吃三餐,雖然不知他姓誰名啥,也完全聽不懂他的鄉音,只稱他「阿伯」。

多麼奇特啊!盛夏每天有四千人在此狂歡、人聲鼎沸,要吵到半夜才停歇,貼著馬路邊的小室怎能安眠?最詭異的是空間錯置、人鬼共處,或許寒冷淒雨的深夜,寢室的蔣公、經國總統是鎮神,能僻邪,或許國旗和黨旗也能斬妖除孽。其實,劉老敢來這兒住就是不怕鬼屋的。我想,這個鬼祠並沒棄置,二百公尺外的「太空屋」才是荒廢的大鬼屋;這只能說建商當初看走了眼,卡通的圓型屋,只能當Motel ,不能當住家出售;建商,太理想化了。一如媽媽的南下、劉老的返鄉?我來三芝又何嘗不是抽離了現實?海潮在我耳邊呼嘯,似乎在嘲笑人們的愚昧。

榮民袍澤逐一仙風作古,喪偶獨居的劉老想是最後一個駕鶴騰返的人。劉老是父親的影子,每次探視他,再回頭聽潮聲,看它刷起又刷落,在大海的底片上,這時代有太多大小小的悲歡離合。

「現在有您借住在這裡『照顧』它們,那將來呢?」我用筆談。

「不知道,『刀疤』他們,可以初一、十五、三節的輪班上香啊!放心,牌位放在一起,既使沒人祭祀,也不寂寞。」劉老專心的擦拭紅木牌位,慢慢地──似乎在向每一位說話。

海防人員的海不出三十公尺之外,我的海是不是也不出二十公尺之外?牌位的主人,下輩子還願靠海嗎?

來到這兒任教,天天看海、識海,我漸漸變了,我常常自省:老兵是國家的榮光,他們都是俱足的一滴水;小水滴,面對大海,是完整、也是俱足。我也是一小水滴,我如何瞭解大海?我如何了解從大陸來台的老兵,如何了解爸爸鰥居近20年的心,爸得年七十四,那如割的落寞是多大的痛,日日夜夜的割傷,我無法彌補;現在能做的,只有把劉老當成爸爸,多陪陪來日無多的劉老、多關心三芝的老兵了。

爸爸在我屋裡,和新做的媽媽牌位並列,每晚家人有幸全部到位。我安穩的輕閤睡眼,猶如漂在海面。爸爸是海,我可以睡在海面,先雙手、雙腳放鬆,再頭鬆、頸鬆、關節鬆,沒有一絲一點的壓力。我不思、不想,睡得很安適。每個清晨都酣暢醒來,我知道:海的胸膛厚實千丈,包羅萬象、胸懷磊落如父,我是它最愛的子女。

冬日,我常來聯誼會陪劉老,或唸故事或講笑話。海無聲的怒吼,我蜷伏窗口,想像自己能看到遠遠的深海旗魚,如果我是條長喙旗魚,對生養的海是怎樣的感謝?

有個雨夜,我站在租屋窗外,伸出舌頭,品嚐雨的濕潤,想著長喙旗魚,牠的尾鰭也很長吧!會啪啪打響嗎?夜裡,那條旗魚入夢來,濕漉漉的長尾鰭叩得我窗戶,「啪--啪」乍響,一直吵我、似乎邀我一探海的奧境。夢中,我跟著旗魚做仰式游泳,全身放鬆,一前一後,一大一小,我是海的兒女。我游到台灣海峽,兩手一拉,海峽壘起、兩岸攏來,爸爸、劉老、刀疤、癟嘴高興的走去對岸。醒來方知是夢;再細想這仰泳的姿勢好熟悉,哪裡見過?最後才想到夢的源頭是我看過的一張照片,是劉老翻箱倒櫃的找,找到他和爸爸年輕時的合照,他仰式游在大海中,不!睡在大海中。海和我糾纏共生,大海給我呼吸、哺育了我。從中部到北海岸,我一路仰慕它的風華,海一定有磁性,吸著我一路尾隨。

海邊榮民一一回「老家」了,如果我收集每位的故事、記憶,是不是我心中就有一個小小牌位,供奉他們、收納他們對海的記憶、意識。

爸爸!海一定是鹹、苦、酸、澀,集記憶的總合;您,在我心中,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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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參與公投廢止台灣黑警交通警察開出罰單竟可領取罰單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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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5/06 14:05

這位女作者不後悔去參加以羞辱外省人為目的的二二八一群白痴手拉手活動嗎?

淡水老何~閉關中!(leifho) 於 2008-05-07 13:47 回覆:
本文為參加第三屆臺北縣文學獎得獎作品
以第一人稱根據一些不為人知的感人故事
來探討許多已被遺忘的離鄉背井老兵故事
彰顯他們為台灣付出青春一生的榮民文學
 
至於族群被不當操作問題請詳閱得獎感言
老天有眼人民有識已給操作者一個大教訓
為台灣永續發展及對人為操作的不當衝突
族群合諧和解共生是馬總統努力追求目標
這是必須要靠有心人去努力化解不是嗎?

yang
本文令人為之動容
2008/04/25 11:49

當年國共內戰大陸淪陷,老蔣帶了十萬大軍撤退來台,成為建設、發展及安定的力量,這些離鄉背井的老兵為台灣付出青春及一生,多少埋骨異鄉無人祭拜,這類傷感的「故事」充滿在台灣每一角落,實在令人為之動容。

夏婉雲女士能將已被淡忘的老兵遭遇為文寫出,讓我輩捫心反思,國家虧欠他們太多,社會對不起這些老兵。

淡水老何~閉關中!(leifho) 於 2008-04-27 17:15 回覆:

夏婉雲小學妹目前正在搜集相關資料

對眷村文化、榮民為國奉獻一生及老夫少妻的故事

將逐漸被遺忘的一個時代巨輪造成的悲慘整理出書

給歷史劉下記憶,讓我們恃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