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常生  5/16/2012  台北

(謹以本文贈送在美國居住的林豐樑(Fred Lin)先生)

因為兩岸的分隔，大陸與台灣人心目中的「大師級人物」可能有所不同，成為大師的條件也有所不同。以我的看法，兩岸中國人配稱的大師應該是在學術上極有聲望及成就的人，應該說或許是在國際上都可以有一定的地位。大師級的人物必須有極高的品味，這裡所言的品味大約應該是在道德上、良知上以及真理的追求上，其言行舉止都可做為人們的規範。這些大師都有一定質和量的著作，這些著作也都長久的影響著後世。並且大師的專業應該是在多方面的，並不侷限於單一的學術專長。

在台灣我們比較熟悉的是胡適、錢穆與林語堂，這三位都達到了我前面所述及的條件。當然也有人自稱為大師的，或者被少數人尊稱的大師們，但是這些多少都帶點誇張或者自我宣傳的意味。1949年後也有許多兩岸的中國人獲得諾貝爾獎，但是這些人中有些多少在人格品味上有問題，且過於專業於一項，就很難貫以「大師」了。

胡適興趣廣泛，著述豐富，在文學、哲學、史學、考據學、教育學、倫理學、紅學等諸多領域都有深入的研究。1927年在哥倫比亞大學獲得哲學博士，一生中還獲得過三十五個榮譽博士。當過北京大學校長、駐美大使、中央研究院長，小詩、小品也寫的好，書法也有一定程度的韻味。早年在北京推動白話文，著作有十六大本。

錢穆只有小學程度，是自學自通的國學大師，然著作等身。錢穆居北平八年，先後授課於北京、清華、燕京、北師大等名校，抗戰軍興，輾轉任教於西南聯大、武漢、華西、齊魯、四川、江南等大學。1950年在香港創辦新亞書院，曾獲得香港大學、耶魯大學榮譽博士學位。為中央研究院院士。當年北大講壇上最叫座者乃胡適和錢穆二人，錢穆曾稱「大凡余在當時北大上課，幾如登辯論場」。

林語堂是閩南才子，在西方也有一定的知名度。早年在哈佛大學得到比較文學碩士，德國萊比錫大學語言學博士，曾任北京大學英文系主任、廈門大學文學院院長、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美術與文學主任、國際筆會副會長等職。林語堂學貫中西，對東西方文化均有通透的領悟與獨到的見解。他一生筆耕不輟，著作等身，留下了數量頗豐且涉獵頗廣的中英文著作，包括小說、散文、文學批評、文化評論、人物傳記，以及辭典、英語教材、翻譯作品等。林語堂另編有《開明英文讀本》、《開明英文文法》等教材。林語堂父親是一位基督教牧師，大師本仁詳盡探索中西方哲學思想後，於晚年才真正成為一名基督徒，其哲學探索歷程記載於《信仰之旅》一書。1940年和1950年，大師兩度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提名。

上面三位大師，因在1949年後都陸續到了台灣，因此在台灣的人比較熟悉，三位大師在台的故居都在台北市內。

林語堂的故居在陽明山上，早期大師自己設計的西班牙式四合院建築，目前公開開放展覽，原來的客廳規劃為咖啡簡餐餐廳，臥室、書房也都還保留並陳列原有的家具、書籍及介紹林語堂的生平與著作發明(林語堂還發明過一部中文打字機)等。另有一座小房間設計成小會議室，一般人可租借使用。大師的墓園就在花園裡臨坡的一面，眺望台北平原，視野極佳。廈門鼓浪嶼也有林語堂故居，為早期林語堂結婚所在地。

錢穆的故居在東吳大學校園內，西式兩層小洋樓，裡面除了陳設、介紹以外，也另闢了一間小咖啡廳。1990年6月1日，錢穆不滿當時身為立法委員的陳水扁與台北市議員周伯倫指控他霸佔政府建築物，以九十六歲高齡之身毅然搬離故居素書樓，同年8月30日逝於杭州南路寓所。錢穆故居目前開放展覽，必須在進東吳大學校園時向警衛說明，以便引導前往。錢穆在無錫蕩口鎮臨水的故居及所讀的小學我曾經去看過，無錫蕩口鎮故居已經破舊不堪，所唸小學曾重新擴大依舊為大地使用。

胡適的故居在台北南港區中央研究院內，建築面積不大，但也規劃有展覽空間及保留原來的臥室、書房等。一般遊客都會在參觀時順便購買胡適先生書寫的小詩，文筆絕美，一組六張。胡適的墓園就在院區邊緣的胡適公園內，大師夫婦長眠於此，附近還伴有董作賓的墓園。胡適父為胡鐵花，曾在清代時到台東當過直隸州知州，當時胡適方幼，1893年亦隨母前往，至今台東市區仍有鐵花路以茲紀念。胡適安徽老家故居位於績溪縣上莊村內。

我經常帶一些遠來又有靈性的朋友，在台北利用一天的時間去瞻仰三位大師的故居，用餐多在林語堂故居的雅緻餐廳裡。三位大師的故居各有特色，面積都不寬廣也顯示了早年台灣的困苦環境，但是休息、小憩、談天的地方總是有的。如果能事先讀點大師的著作，進了故居，坐下來細細沉思，與大師對談的氛圍即刻浮現，大約資質較高的人立刻可以感受到與大師同在一個空間的喜悅，並隱約聽得到大師的話語，資質中等的人也足以沾染到大師的靈氣了。

只是一般旅行團都不會帶你去這些地方，甚至住在台北的人，如果沒有太多的慧根，多半也沒去過這些地方。要是你想讓自己的心靈沾染到一點形而上的氣質，你該排個時間去看看的。

我就讀博士的南京東南大學(原中央大學)校園內有吳健雄女士的紀念館，因吳女士早期(1934年)畢業於中央大學物理系。1940年獲加州柏克萊大學物理學博士學位，茲後又獲得過16個榮譽博士學位。曾同時擔任過美國國家科學院、中央研究院、中國科學院等院士。1975年，當選美國物理學會會長，獲美國國家科學獎章。被稱為「世界物理女王」、「物理學第一夫人」、「物理研究的第一女士」、「核子研究的女王」、「中國居里夫人」。吳健雄夠資格被兩岸共同評為大師，學識、品格、國際名聲俱足。東南大學吳健雄紀念館位於一群法國梧桐樹之間，前開透明玻璃造型，設計感十足，也象徵了中國人對這位大師的崇敬。我每次經過都可透過玻璃瞻仰到吳健雄女士在紀念館內的雕像，一位偉大的女士正在站在梧桐樹中向這個世界傳授著”知識”和”道德”。 1997年2月16日吳健雄因心臟病在紐約逝世，及後於中國江蘇省太倉縣瀏河鎮明德學校下葬，該校有大師的墓園。

在中國大陸比較崇拜的大師還有”錢鍾書”，錢鍾書與錢穆同宗不同支，錢鍾書是其侄輩。錢鍾書是文學家也是國學大師，在文學國故，比較文學，文化批評等領域的成就，推崇者甚至冠以「錢學」。錢鍾書的故居在無錫，我去看過，但由於是近一二十年重新建過，豪華江南院落，已失卻原先典雅氣質。

錢偉長是錢穆長兄錢摯之長子，錢穆的親侄，也稱得上是大師級人物。錢偉長在抗戰末期獲得加拿大多倫多的博士，是中國大陸力學家、應用數學家、教育家，中國科學院院士，曾任上海大學校長，暨南大學董事長，南京大學，南京航空航天大學，江南大學，耀華中學名譽校長。中國近代力學、應用數學的奠基人之一。

錢學森於1939年獲得加州理工學院博士學位。曾任美國麻省理工學院教授、加州理工學院教授，為中美兩國的飛彈和太空計劃都曾作出過重大貢獻。被譽為「中國太空之父」和「火箭之王」。錢學森也是大師，中國空氣動力學家，中國科學院、中國工程院院士，中國兩彈一星功勛獎章獲得者之一。

錢偉長與錢學森二人的故居及紀念館我都沒去過。然我曾去過朱志清在揚州的故居；蔡元培、魯迅等在紹興的故居；徐志摩在嘉興海寧硤石鎮西河街17號的祖居。但這幾位名士如冠以”大師”稱號，多少有點勉強。

海峽兩岸都有一個共同的特性，那就是大師級的人物多是民國時代所培養的菁英，其中北京大學、清華大學、中央大學、西南聯大扮演了非常重要的培養搖籃，在最艱苦的時候，孕育出了一些在品格上無瑕疵，在學術上貫中西，在國際上有一定的名聲，在著作立書上有一定的質和量，且在教育上培養了許多年輕菁英。

1949年以後，中國大陸花了三十年在反右、鬥爭、文革聲中，將「教育」打入苦牢。近三十年改革開放後，以功利主義、升學主義成為學校教育的風氣，大師級的人物就不容易產生了。

台灣的人才則經不起誘惑，多到了美國就學、就業，早期多想拿綠卡，好好讀書回國發展的不多，即使回台也是求功、求利，繼續從事研究的不多，加上台灣的本土化政治問題，研究中國國學、史學、文學、哲學、教育的人少了，回來了一些研究科學、商學的人才。為了發展經濟、為了過好日子，無暇繼續深造研究，也就無法成為大師級人物了。

大師等著你對話，如果你有機會來台北，我建議你利用一天的時間到三位大師的故居去看看，同時還可以見到林語堂與胡適之的墓園，屆時別忘了鞠三個躬。1992年1月9日，錢穆過世後骨灰歸葬蘇州西山，在台灣就沒有墓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