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爾文與進化論 5
第五章 “魔鬼牧師”
1842年,達爾文寫完一份長達32頁的概要,闡述了他對進化和自
然選擇的思考。兩年以後,他對此進行了更為細緻深入、長達231頁
的論述。1844年的手稿共分為兩部分:在第一部分,達爾文討論家養
生物和野生生物的變異,描述了自然選擇發揮作用的方式;在第二部
分,他回顧了歷史上支援和反對自然選擇的爭論。當時,達爾文還沒
有準備發表他的學說,但他深知,這個學說必將代表“科學上的重要
一步”,不願看到它沒有發揮應有的作用。他囑咐愛瑪:一旦有一天,
他突然死去,務必將這些關於物種的手稿交給一位科學界的同事,以
便使這項研究繼續進行。達爾文建議,賴爾、亨斯洛、胡克都是合適
的人選。他最終決定,向三個人中的最後一位,年輕的植物學家胡克,
展示自己的物種進化學說。
1844年二月,胡克剛從南極洲航行歸來,達爾文就寫信給他,說
自己一直在為一項“非常狂妄”的工作搜集事實論據。他繼續寫道:
“希望的曙光已經來臨,我幾乎可以確定(這與我開始時的論點正好
截然相反),物種並不是永恆不變的(這就像坦白自己是個殺人犯)
——我認為,我已經找到(這還是一種假設)物種靈敏地適應各種不
同環境的簡單方式。”後來達爾文又將他231頁的理論概要寄給胡克。
一開始,胡克對此學說深表懷疑。像當時許多人一樣(包括科學家和
非科學家),胡克也認為,物種是永恆不變的、或者是一成不變的。
但是,細緻地研讀達爾文的手稿,以及其後的年月與達爾文無數次長
談之後,胡克最終相信,達爾文的學說是正確的。
即使胡克相信進化論以後,達爾文依然不想公開發表他的學說。
事實上,直到1859年,也就是在他的理論形成整整20年後,達爾文才
公開發表了關於進化論和自然選擇的思想。因此,圍繞達爾文的事業
最讓人迷惑不解的歷史之謎是:為什麼他要等這麼多年後,才將他的
進化論學說公之於世?
1844年,愛丁堡書商羅伯特·錢伯斯(Robert Chambers,1802
-1883)出版匿名書籍——《造物遺痕》,或許我們可以從這部書遭
受的命運,找到揭開謎底的一個線索。這部作品包含了相當數量不嚴
密或者不精確的科學知識,但是最重要的是,它提出了這樣一個論點:
宇宙——包括生物體的所有物種——都是依據自然法則進化的。作者
並沒有解釋,進化為什麼會發生,又是怎樣發生的,只是說它早就開
始進行了。他聲稱,所有生命都是互相聯繫的;新的物種通過自然進
化產生,而不是通過神的創造;物種隨著時間的變化而變化。這些觀
點使這部書頗受爭議,以至於羅伯特·錢伯斯從來不敢公開承認,
《造物遺痕》是他寫的。這部書的作者一直是眾多學術聚會普遍流行
的熱門猜測話題。雖然最後有人知道或者懷疑錢伯斯是真正的撰稿人。
這部書並沒有否認上帝在進化歷程中的指引作用——實際上,書中的
語氣充滿對宗教的崇敬一一但是,由於它威脅了《聖經》的生命觀,
教會和主流科學家們仍然對此書大加蔑視、大力貶毀。
進化論思想不僅僅是簡單地違背《聖經》中上帝創造世間萬物的
故事,它帶來了唯物主義的“幽靈”,這使當時的維多利亞社會極為
不安。對許多人來說,唯物主義——宇宙的運行可以用物質和自然法
則來解釋的信仰——意味著上帝的存在不再是必不可少、無可辯駁的
真理。
雖然許多人覺得信仰上帝和信仰進化論之間沒有什麼矛盾,仍然
有些人感到他們的信念已經開始動搖。著名詩人阿爾弗雷德·丁尼生
(Alfred Tennyson)便是後者中的一位。1850年,丁尼生發表長詩
《紀念》,這首詩後來成為維多利亞時代最受歡迎的詩作之一。它的
靈感部分來自《造物遺痕》這本書。詩中,丁尼生深切悼念死去的朋
友。為了製造絕望的情緒,他使用從博物學和對進化論的爭論中得到
的意象,強調自然世界的無情。這首詩最膾炙人口的意象是“自然,
血紅的牙齒和利爪”。後來,這句話被許多人廣泛引用,作為概括達
爾文“適者生存”學說的流行語。丁尼生無比哀傷,描寫了埋葬在懸
崖中的化石,自然只是冷酷無情地喊道:“成千上萬種生物業已消失:
我什麼也不在乎,一切終將滅亡。”儘管有這麼多荒涼的意象,在某
種程度上,《紀念》一詩還是對進化論表示贊同。因為作者在詩中描
繪,總有一天,人類會以精神進化的模式向前發展,而他死去的朋友
將成為這種更高級存在的一個典範,這使他感到莫大的欣慰。
《造物遺痕》一書引發的騷動不安使達爾文清楚地意識到,他的
更為深入細緻的進化論學說定會掀起狂風暴雨似的爭議。由於天性溫
和羞怯,達爾文不想成為公眾議論的焦點,他也不想因此給他深愛的
人們,特別是愛瑪,帶來痛苦。在他們結婚的前幾年,愛瑪特別擔心
天堂會因達爾文的非正統思想將他拒之門外。她曾給達爾文寫過一封
感人肺腑的信,談到她非常害怕倆人會在天堂永遠分離。達爾文一直
把這封信帶在身邊。後來他寫道,自己曾經無數次狂吻這封信,也曾
經無數次為它而哭泣。達爾文本身從來沒有很深地信仰基督教,隨著
自然選擇學說的逐漸形成,他的基督教信仰也慢慢消失了。1851年,
女兒安妮在飽經痛苦後慘然去世,使達爾文徹底拋棄了殘留的基督教
信仰。後來達爾文稱自己是不可知論者,懷疑但並不斷然否認上帝的
存在。雖然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愛瑪也一直信仰基督教並且保持去
教堂的習慣,也逐漸容忍甚至支持丈夫的工作——毫不掩飾地、真誠
地,對他研究的細節充滿了興趣。
除了害怕爭議外,科學上的原因也使達爾文推遲了學說的發表。
觀點頗受質疑,這個事實意味著整個理論必須建立在強有力的證據之
上。由於達爾文想預見到一切可能的反對意見,在它們出現之前就將
其擊敗,因此他感到需要更多的時間,列舉更多的事實和例證來支持
自己的論點。因此,雖然達爾文一直在收集關於這方面的資料,計畫
未來某一天將這個課題寫出來,1846年,在完成最後一本地質學著作
後,達爾文並沒有立即著手寫作關於進化論的書籍,而是決定,不久
的將來需要著手一項新的工作:細緻地觀察、研究某一特殊的生物群
落。這個方向由胡克引導,他提醒達爾文,生物學家應該通過全面深
人地研究一群關係緊密的物種,來展示自己的專業理論知識。達爾文
認為,如果能首先證明,自己是一個嚴肅認真的解剖學家和生物學家,
而不僅僅是一個收集者和觀察者,進化論學說也許更加易於被人們接
受。也許正如一些傳記家暗示的那樣,達爾文樂於將進化論引起的爭
議往後延遲。無論如何,1846年達爾文開始的研究工作使他獲得了許
多物種之間互相聯繫的知識。
達爾文精心研究的物件是藤壺和海居甲殼類動物,它們堅硬的外
殼在岩石叢、樁狀物、其他海底表面,甚至船殼上堆積,厚厚的堅硬
表面使在水中航行的輪船不得不放慢速度。從貝格爾號航行中,達爾
文帶回幾種非常有趣的藤壺動物,急切地想要解剖和描述它們。與達
爾文的許多事情一樣,這項工作規模巨大,遠遠超出他最初的預想。
由於熱切希望研究全面細緻,達爾文通過郵寄與別的博物學家交換標
本,解剖,畫草圖,描繪許多他做夢都沒想到會存在的藤壺物種,最
終在藤壺動物上整整花費了八年的光陰!達爾文的孩子是在堆滿藤壺
動物的家中長大的;有人曾無意聽到達爾文的一個孩子這樣問他的玩
伴:“你爸爸在哪兒研究他的藤壺?”
後來,約瑟夫·胡克告訴弗蘭西斯·達爾文,他父親在開始做這
項研究之前,很早就開始留意藤壺動物。十九世紀四十年代後期,達
爾文在信件和筆記中提到他的研究專案時,也時常稱那些藤壺動物
“我可愛的藤壺們”。然而,年復一年,這些小小的甲殼類動物對達
爾文失去了原有的魅力,他開始叫它們“這些老不死的藤壺”。1852
年,他和表弟威廉·達爾文·福克斯開玩笑說:“我恨死藤壺了!我
對它們的厭倦沒有人比得上,即使是水手對緩慢行駛船隻的厭惡,也
不及它的萬分之一。”1855年,達爾文終於完成了這個龐大的研究項
目。出版了四本厚厚的關於存活藤壺和化石藤壺物種的著作之後,達
爾文立刻被奉為這個領域的世界級權威人士。直到今天,他關於藤壺
動物的書籍,依然被奉為這個領域最重要的著作。
對於達爾文和他的家庭來說,研究藤壺的八年也是極不尋常的八
年,發生了許多重要的事件。有些事情令人愉快:比如,與湯瑪斯·
赫胥黎新建立的友情;1853年,因對自然歷史的貢獻獲得了皇家學會
授予的獎章。但是,這幾年中也發生了一些悲痛的事情:1848年,父
親去世;幾年後,女兒安妮也隨之而去。由於父親羅伯特醫生的疾病
及逝世,達爾文極度悲痛,健康狀況極度惡化。1848至1849年,達爾
文臥床不起長達數月。還未來得及從失去父親的傷痛中恢復過來,他
最疼愛的女兒安妮又因胃病病倒,長期嘔吐不止。達爾文帶她去了一
個健康中心,找到最好的醫生為她治療,但是這一切都毫不奏效。安
妮一天天衰弱下去。守候在她的床邊,達爾文悲傷欲絕、淚如泉湧,
寫信給在家中照料年幼孩子的愛瑪說:“我多麼希望你現在能夠見到
她,這是個完美的小天使,你不知道現在她有多溫柔、多耐心,那麼
滿懷感激——感謝上帝將她賜予我們,但現在聽到她的聲音真是令人
難受——可憐的小傢夥。”經過了長時期的折磨,安妮日漸衰弱下去。
1851年春天,她終於也離開了人世。安妮的去世是達爾文“痛苦而殘
忍的損失”。由於極度悲痛,達爾文又病倒了。安妮去世幾周後,達
爾文寫道:“唉!她如果知道,我們懷著多麼深切的柔情永遠愛她,
永遠愛她那可愛快樂的小臉蛋,該有多好!”
雖然重病纏身,家庭的不幸,以及對那些“可愛的藤壺動物”的
研究,分散了他的精力,達爾文依然沒有終止整理進化論材料的工作,
繼續搜集事實證據,對其進行歸類。對藤壺動物的研究剛剛結束,朋
友賴爾和胡克就催促達爾文發表關於物種進化的著作,他自己也認為
時機已經成熟。1856年,面前攤放著1844年的草稿,身邊堆滿了一撂
撂筆記,達爾文著手寫作關於物種通過自然選擇“有改進地遺傳”的
理論著作。他知道這將是自己對科學最重要的貢獻,希望多用幾年時
間寫好這本專著。
在此之前,達爾文的同事們已經知道他在研究物種及其變異的課
題,但是關於學說的具體內容只有幾個人知道:胡克、賴爾、達爾文
的哥哥拉斯,另外還有美國植物學家阿薩·格雷。然而即使在那時,
有關這方面的研究也並不是完全空白。《造物遺痕》一書已激起了公
眾對進化觀點的激烈爭論,同時正在吸引著越來越多的支持者。1852
年,英國的哲學家赫伯特·斯賓塞(Herbert Spencer,1820-1903)
在某雜誌發表文章,認為物種是由進化而來,但他沒有試圖具體描述
它們究竟是怎樣進化的。
與此同時,在地球的另一端,還有一位博物學家也正在進行對物
種形成的研究。他就是阿爾弗雷德·羅素·華萊士(A.R.Wallace,
1823-1913)。《造物遺痕》一書激起了他對物種進化的興趣。在亞
馬遜熱帶雨林的探險中(1848-1852),他開始搜尋、檢驗新物種進
化的證據。1854年,華萊士開始對印尼和馬來西亞的探險,時
間長達八年。在那兒,他繼續思考物種進化的問題。第二年,華萊士
發表了題為《論限制新物種形成的法則》的文章。在這篇文章裏,他
論證說每一個新物種都是在一個“事先存在的,相互間聯繫緊密的”
另一物種的前提下形成的。雖然他的文章裏沒有任何進化以什麼方法
發生的暗示,但是顯而易見,華萊士已經研究物種進化問題。正是這
篇文章的出現,促使達爾文最終決定開始寫作關於物種進化的著作。
他給華萊士寫信,為他發表的這篇文章表示祝賀,並補充說他研究這
個問題已有多年,正在就這個問題寫一本書。
1858年6月之前,達爾文的這部書已經完成了幾百頁,計畫書名
為《自然選擇》。正如他對賴爾所言,這本“關於物種寫不完的書”,
依然有大量的內容等待達爾文去完成。但就在這個月,華萊士從德那
第島(現在稱做印尼的摩鹿加群島的一個島嶼)寄來一個包裹,
裏面是一篇文章的草稿。之所以將這篇文章寄給達爾文,是因為華萊
士敬重達爾文,希望得到他對自己新論點的評價。他還請求達爾文將
文章轉交給賴爾。達爾文收到包裹,讀完文章,立即呆住了,華萊士
的文章簡要概括了達爾文艱辛研究近20年的大部分自然選擇理論。
達爾文發現自己處於可怕的進退兩難的境地。公正是達爾文的人
生準則,華萊士信任自己,他不想剝奪其創立自然選擇學說的榮譽。
但是同時,正如一些朋友們所瞭解的那樣,早在幾年以前,他的自然
選擇學說就已經形成了。達爾文渴望自己的工作獲得應有的榮譽,這
也是可以理解的。達爾文不禁譴責自己拖延時間太久,沒有早早將自
己的學說公之於眾;也許現在他這麼多年的努力都將白費了。
賴爾不僅熟知達爾文的研究,而且還是當時最受尊敬的科學家之
一,所以達爾文向他詢問自己應該怎麼辦。更重要的是,達爾文不想
讓華萊士認為自己心胸狹窄,貪婪名譽。“我寧願把整本書都燒掉,
也不願讓他或任何人認為我做事委瑣卑劣。”賴爾和胡克想出了一個
辦法,征得達爾文同意後,決定在林奈學會(倫敦博物學協會)七月
份舉行的會議上,公佈達爾文——華萊士學說。這個學說由學會秘書
宣讀,包括達爾文1844年手稿關於自然選擇的部分,1857年他寫給阿
薩·格雷的信探討這個問題的部分,以及華萊士寄自德那第島的論文。
自然選擇學說終於昭之於世。達爾文與華萊士被正式確認為這個學說
的共同創始人,雖然時間的進程清楚地表明是達爾文最先發現了這一
學說。
達爾文與華萊士共同分享發現自然選擇學說這一榮譽的事實,經
常被人們譽為科學家之間無私合作與美好願望的崇高典範。實際上,
華萊士根本沒有機會來決定是否同意這樣的安排。甚至也沒有人詢問
過他的意見,因為信件到達德那第島與回信答復總共需要好幾個月的
時間。會議結束三周以後,華萊士本人才知道他們的學說在林親學會
上一起宣讀的消息。華萊士表示,他對事情如此處理感到非常滿意,
這使達爾文感到莫大的欣慰。直到達爾文生命的最後一刻,兩人都保
持了良好的朋友和同事關係,儘管在某些重要科學問題上並不總是意
見一致。華萊士通過觀察大自然成千上萬與各自生物龕完全吻合的物
種,認識到存在是為了生存而鬥爭的結果(達爾文的這種認識是吸收
了馬爾薩斯《人口論》的觀點),從而歸納出自然選擇的結論。華萊
士確信,他和達爾文都是獨立得出自然選擇的論點——達爾文根本不
可能抄襲華萊士的觀點——並且欣然接受達爾文最先發現了自然選擇
學說這個事實。在兩人的私人信件和發表的著作中,各自表達了自己
對對方的喜愛與尊敬。華萊士一點也不介意是達爾文的名字,而不是
他的名字,與他們共同的革命的見解緊密聯繫在一起。
禍事接連不斷,加上難以撫平的憂傷,達爾文沒有出席宣讀學說
的林奈學會會議。最小的孩子查理斯剛剛死於猩紅熱,女兒埃塔也病
倒了。儘管如此,他意識到現在應當發表一些關於自然選擇的論述。
達爾文放棄了一直在埋頭寫作的大部頭作品,匆忙準備更加簡潔的文
本。1859年11月,《論物種起源:通過自然選擇的方式》一書終於出
版,引起了人們對這一課題極大的興趣。出版當天,第一版1250冊被
書商們搶購一空。
四百多頁的《物種起源》比達爾文計畫要寫的篇幅短得多,但仍
然不失為一本內容充實的巨著。在這本書中,達爾文探討了豐富多彩、
多種多樣的課題,例如:冰山、魚化石、鴿子馴養、俄羅斯蟑螂、以
及將貓、鼠、蜜蜂和紅花草聯繫起來的微妙生物鏈。經過二十年在地
質學、解剖學、植物學和動物學領域的閱讀、觀察,資料收集以及實
驗,達爾文從中得出了兩個主要觀點。其一是物種不斷進化、不斷改
進以適應周圍的環境(達爾文仍然使用“有改進地遺傳”這術語。直
到1872年《物種起源》第六版才使用“進化”這個詞)。其二是自然
選擇寵倖那些具有生存和再生能力的生物體,是新物種緩慢形成的首
要機制:
或許我們可以這樣說,自然選擇時時刻刻都在檢驗著地球上的每
一個物種,不放過任何一個最微小的變異;擯棄弱點,保留、添加所
有的優點;它無聲無息,悄悄地發揮著作用,不管何時何地,只要時
機適合,就會提升每一個生命體與其生活環境的關係。通常我們看不
到這些緩慢變化的進程,直到時間之手記錄下世紀長河緩緩的流逝;
我們並不完美的目光穿過這久已逝去的漫長地質年代,只會看到現在
生命的形式與它們以前的形式通然不同。
達爾文很貼切地把《物種起源》稱做反對神創世奇跡的“一個長
長的辯論”。在最後一章,以揭示自然及其法則帶給他的奇妙感作為
結尾,達爾文總結了這個觀點。他並不需要幻想超自然的神秘,展現
在眼前的塵世已足夠激起他的敬畏:
觀察一下藤蔓纏繞的河岸,爬滿了形態各異的植物,鳥兒在灌木
叢中歌唱,各種各樣的飛蟲輕快地掠過,蚯蚓在濕潤的土壤中蠕動爬
行,想一想這麼多結構精巧的生命,都產生於在我們身邊發揮作用的
自然法則,各個不同卻又以複雜的方式相互依賴,真是一件妙趣紛呈
的事情!——這是一種壯麗輝煌的生命現。從起源來講,它的幾種力
量被一種或少數幾種生命形式吸取;當地球按照一成不變的重力法則
循環往復時,從這麼簡單的起源開始,無限壯美、奇妙的生命形式進
化出來,而且仍然處於不斷的進化中。
正如達爾文預料的那樣,《物種起源》一書在科學家和廣大公眾
之間都引起了激烈的爭論。同事們的反應大大鼓舞了達爾文。早期的
支持者有胡克和阿薩·格雷。湯瑪斯·赫胥黎為達爾文優雅簡潔的理
論深深折服。讀完達爾文的書,他感歎道:“我居然沒有想到這些,
簡直太笨了。”雖然在許多重要觀點上,赫胥黎與達爾文意見相左,
但他立即相信了達爾文的理論。當得知他以前的導師,亞當·塞治威
克和約翰·亨斯洛反對自然選擇學說時,達爾文感到非常傷心。因為
作為牧師,兩人都無法從容面對生命可以脫離創造者之手的指引而進
化的觀點。
然而,最讓人失望的是查理斯·賴爾的反應。這位卓越的地質學
家對達爾文曾經有著極為重要的影響。後來,也正是他鼓勵達爾文追
求、發表自己的學說。無論在社會、政界還是科學領域,賴爾都享有
極高的聲望。達爾文深知,如果自己的學說能夠得到他的贊同,那麼
《物種起源》就會贏得廣泛的接受,然而賴爾克制自己對此事的熱心。
賴爾是一個謹小慎微的人,非常珍視自己的社會地位及其與皇室的友
誼,總是善於運用小心翼翼、不會觸犯保守讀者的語言來掩藏自己先
進的思想。雖然他私下裏贊同達爾文的進化論和自然選擇學說,卻從
來沒有公開表達過對達爾文理論全力的支持,而這正是達爾文所一直
期待的。
在與公眾的關係上,達爾文後來也採用了賴爾的策略,用精心設
計的語言來打消易於衝動的讀者的疑慮。《物種起源》第二版有一個
富有意義的例子,達爾文將最後一句話改為生命“從本源上講,是由
於造物主賜予呼吸而具有某些存在形式,或者成為一個個體”。通過
添加“造物主”這個詞,達爾文提醒讀者,自然選擇並沒有必要將上
帝從宇宙中驅逐出去。
但是,在“生存的鬥爭”這一章,達爾文勾勒了馬爾薩斯的學說
(自然界繁殖的生命體總是比可能存活的要多),以此為論據證明大
自然常常是非常殘忍的。舉例如下:從不發芽的種子;剛剛從卵中孵
化出來就已夭折的鳴禽雛鳥。達爾文還在別處引用博物學的例子來說
明,對於仁慈的上帝來說,他的創造似乎過於殘忍。例如,黃蜂在活
著的飛蛾幼蟲體內產卵,孵化的小黃蜂吞吃飛蛾幼蟲為食。有一次,
達爾文在給胡克的信中憤怒控訴:“對於大自然笨拙浪費、愚蠢拖遝。
恐怖殘忍的‘傑作’,一個魔鬼牧師的作品還能寫些什麼呢?!”
“魔鬼牧師”——為魔鬼佈道反對上帝的人——在達爾文的記憶
中,這個片語來自他在劍橋的歲月,是基督教叛教者、牧師羅伯特·
泰勒(Robert Taylor)的雅號。由於泰勒猛烈抨擊組織嚴密的教會,
被以危害社會罪拘捕入獄。
儘管達爾文個人的不可知論從未與教會為敵,但是《物種起源》
發表以後,他也被認為是一個“魔鬼牧師”。
達爾文的支持者中,虔誠的基督徒數量很多,有些甚至是牧師。
著名牧師、作家查理斯·金斯利(Charles Kingsley)認為,進化論
與上帝並不衝突。在給達爾文的信中,他贊同上帝創造了“能夠自我
發展的原始生命形式”的觀點,和上帝獨自創造了世間萬物的觀點一
樣神聖崇高。美國傑出的傳教士亨利·沃德·比徹(Henry Ward
Beecher)也持同一觀點,他說:“我覺得進化論不過是發現了神聖
的創世方法。”然而,《物種起源》激怒了大部分牧師,他們認為進
化論否定《聖經》中上帝創造世界的描述。一旦人們開始懷疑《聖
經》,將在什麼地方停留呢?作為政治力量和精神力量的教會,有關
進化的言論將影響它的道德權威。在許多人眼中,這些思想的傳播非
常危險,幾乎能摧毀整個社會秩序。
教會中任何人對進化論的攻擊,都無法與狡猾的牛津主教撒母耳
·威爾伯福斯(Samuel Wilberforce)相比。威爾伯福斯綽號“老滑
頭”,在辯論時油滑奸詐,善於花言巧語。1860年6月,他作為主角
之一演出了一幕反對達爾文的醜劇,掀起軒然大波。英國科學促進會
在牛津大學召開年會時,威爾伯福斯準時發言,攻擊達爾文和他的進
化論。達爾文因病沒有到場,他的好友赫胥黎和胡克參加了會議,隨
時準備捍衛進化論。700多人擁擠在演講廳內,感受辯論時唇槍舌劍
的激烈氣氛。
威爾伯福斯的發言流暢自如,只是好像對科學問題知之不多。他
的發言不是在傳播真知,更多的是在蠱惑人心,煽動聽眾的情緒。威
爾伯福斯闡述的一個要點是:如果他被說服,自己家族的先祖是一隻
“類人猿”,將會令人多麼地沮喪壓抑。主教繼續發言,確切的話難
以再現,但許多對會議的描述存留下來。它們一致認為,當時威爾伯
福斯轉身質問赫胥黎,如同赫胥黎宣稱的那樣,他祖父的一方還是他
祖母的一方,到底哪一方是猿猴的後代呢?這也許更多是一個善意的
玩笑,而不是惡意的辱駡。
回應聽眾的召喚,赫胥黎從容還擊。他回答道,自己寧願選擇一
只類人猿作為祖父,也不願意看到一位才智過人、富有影響的人濫用
自己的天分,“唯一的目的僅僅是為了將謬誤引進莊嚴神聖的科學辯
論”。廳內立即響起了興奮嘈雜的討論聲。一名女士支撐不住,暈了
過去。
赫胥黎的反擊引起的躁動還沒有結束,聽眾中一位灰白頭髮的男
子站了起來,手中一本厚厚的《聖經》高高舉過頭頂。他就是海軍上
將羅伯特·菲茨羅伊,達爾文環球航海時乘坐的貝格爾號的船長。達
爾文和菲茨羅伊曾經為蓄奴制和《聖經》發生過爭論。在過去的三十
年裏,兩人逐漸疏遠。菲茨羅伊變成了一個頑固的神創論者,相信
《聖經》上的每一句話都是不折不扣的真理。現在菲茨羅伊宣稱《物
種起源》引起自己“深切的痛苦”,呼籲聽眾將達爾文思想驅逐出去。
然而台下噓聲四起,將他轟下臺去,歡迎下一位演講者。(菲茨羅伊
不時憂鬱苦悶,悲慘地了卻餘生;牛津辯論幾年後自刎身亡。)
胡克是辯論的下一位發言者。他以從容不迫、激動人心的發言,
向聽眾表明,威爾伯福斯從來沒有讀過《物種起源》,對科學也是一
無所知。在給達爾文的信中,胡克興奮地說,主教“張口結舌,無言
以對。四小時論戰結束後,會議立即結束。你的理論大獲全勝”。盡
管胡克宣講了進化論的觀點,赫胥黎與主教生動有趣的唇槍舌戰給人
們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堅忍不拔、不屈不撓的赫胥黎,為維護達爾
文和進化論隨時準備應戰,也因此榮獲了“達爾文的牛頭犬”的雅號。
主教的嘲弄譏笑觸動了進化論最令人惶惑不安的核心:人類的地
位。如果物種是進化的,那麼人類起源於什麼呢?達爾文在這方面的
觀點清晰明瞭。他的筆記和私人信件表明,所有生命,包括人類在內,
都起源于同一祖先,認為類人猿和猴子是與人類關係最近的親友。然
而,達爾文從未試圖在《物種起源》中清楚闡釋這個激進的觀點。在
有關人類進化的問題上,達爾文非常謹慎小心,只是預言將來隨著進
化論研究的發展,“人類起源和人類歷史最終將得到完美的解釋”。
儘管如此,從《物種起源》的字裏行間,很容易理解到達爾文傳達的
人類起源於動物世界的觀點。科學家們開始討論人類和類人猿的異同
點。虔誠傳統的維多利亞人對於這些思考的態度,可以用伍斯特主教
妻子的話一言以蔽之,據傳她曾經說過:“起源於類人猿?!我的上
帝!讓我們祈禱這不是真的。如果真是這樣,我們希望沒有更多的人
知道這件事情。”
《物種起源》發表以後的歲月裏,包括賴爾和華萊士在內的一批
作家,把人類起源的問題引入了他們的著作。赫胥黎最為癡迷地追隨
這個觀點。1863年,他出版《關於人類在自然界中位置的論據》一書,
除了從結構上論證人類與大猩猩、黑猩猩密切相關外,堅定地將人類
置身于動物王國之中。
即使對於一些進化論者來說,也難以接受人類是動物界中的一員。
許多人,包括華萊士在內,相信儘管通過進化和自然選擇,人類獲得
了物質形體,但是超自然的力量賦予人類的思考和靈魂確是獨一無二
的。
進化論轟動一時,達爾文與夥伴們關係緊密,熱切關注它的進展,
同時在大部分情況下,又儘量避開公眾的視線。不久,“達爾文主義”
這個術語被用來概括達爾文的理論思想,特別是:物種進化論,作為
進化首要機制的自然選擇,所有生命源于同一祖先的論點,以及漸進
主義(物種進化不是突然發生,而是緩慢逐漸進行的觀點)。英國著
名的達爾文主義者,除達爾文自己外,還包括赫胥黎和胡克。達爾文
主義在美國的主要支持者是哈佛大學植物學家亞薩·格雷;主要反對
者也來自哈佛大學,動物學家路易士·阿加西(Louis Agassiz,1807
-1873)。在德國,動物學家、解剖學家恩斯特·海克爾
(ErnstHaeckel,1834-1919)是宣揚達爾文主義的先驅,他在演講
和論文中熱情洋溢地向公眾傳播進化論。經過這些科學家的努力,達
爾文的理論逐漸不再那麼頗有爭議,而是被越來越多的人接受。《物
種起源》發表二十年後,達爾文在公眾中的形象,逐漸從一名製造麻
煩但值得尊敬的“危險分子”,變成了一位品質高尚的科學家。
同時,達爾文盡己所能繼續努力工作。緊張忙碌的任務之一是准
備《物種起源》的再版,從1860年到1872年,此書共修改了七次,添
加了新的證據和對批評的回饋意見。另外還得處理來自世界各地的潮
水般的信件,接見來到達溫宅希圖一睹這位偉大人物的來訪者。儘管
分散精力的事情很多,達爾文在《物種起源》之後,又成功地出版了
十部專著,其中幾本還是長篇巨著。這幾部著作是對進化論各個方面
細緻入微的觀察;進一步拓展深化了《物種起源》中提出的理論。
也許是與植物學家胡克和格雷交往的結果,達爾文對植物的興趣
越來越濃厚,撰寫了一系列與它們有關的著作。早在1862年,達爾文
就出版了《蘭花借助昆蟲傳粉的種種技巧》一書,說明蘭花花朵多姿
多彩的形狀和顏色,也是由於進化而來,用於吸引昆蟲給植株授粉。
第二年,達爾文在達溫宅建造了一間溫室,在這裏花費大量時間進行
實驗、研究;達爾文對常青藤、攀援植物,以及捕蠅草等吞噬昆蟲的
植物特別感興趣。他後期關於植物的著作有:《攀援植物的運動和習
性》(1865),《食蟲植物》(1875),《植物界異花傳粉和自花傳
粉的效果》(1876),《同種植物的不同花型》(1877),以及最後
與兒子弗蘭西斯合著的《植物運動的本領》(1880)。
在其他著作中,達爾文深入細緻地探討《物種起源》中涉及的一
些問題。兩卷本《家養動物和培育植物的變異》(1868)全面包括培
育馴養的問題,運用的是他在準備有關物種的“宏篇巨著”——《物
種起源》時放棄的材料。在這部書中,達爾文闡述了一個受到胡克、
赫胥黎和其他支持者批評的理論,他稱之為泛生論,力圖解釋父母怎
樣將自身的特點遺傳給後代。達爾文認為,父母體內的成分記錄了他
們自身的特徵。泛生論在這一部分是正確的;今天這些成分被稱做基
因。然而達爾文相信,生命體存活時候獲得的特徵可以遺傳給兒女,
這實則大錯特錯。達爾文之前也有人持同一觀點,著名的科學家有法
國進化論者拉馬克,但這是不可信的:後天獲得的特徵不可以遺傳,
例如健美運動員擁有發達的肌肉,但是他們的孩子的肱二頭肌可不是
一出生就飽滿有力。
1871年,在實際上兩本著作合二為一的《人類起源和性選擇》中,
達爾文開始發表對人類起源問題的看法。達爾文推斷人類從遙遠的、
與類人猿相似的祖先進化而來,而不是像許多人錯誤的想法那樣,從
現存的猴子或者類人猿進化而來。在第二部分,達爾文闡發的理論是,
性別選擇,或者配偶爭奪,是進化論中意義重大的因素。達爾文論斷,
一些鮮明的特徵,比如孔雀絢麗多姿的長尾巴,不是為了幫助它們獲
取食物或者逃避天敵,而是為了吸引異性得以進化。他認為人類的一
些特徵,諸如豐滿的臀部、飽滿的嘴唇,也許是由於同樣的原因進化
而來。達爾文在《人類與動物情感的表達》(1872)一書中,描述了
微笑、皺眉和其他感情表現的進化。在觀察童床內第一個兒子的微笑、
啼哭時,達爾文就對這個問題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達爾文的最後一本著作論述卑微的蠕蟲——蚯蚓,它以緩慢、穩
定的活動,形成了地表的土壤層。如同自然選擇自身的力量一樣,蚯
蚓無處不在,默默地、耐心地、悄無聲息地工作,重新塑造了整個世
界。《蚯蚓活動下土壤腐殖層的形成》(1881)重新確認達爾文對漸
進論的信念,即環境的改變是通過緩慢、微小變化的積聚。
這些年來,達爾文自豪地看著孩子們一個個長大。儘管他從來沒
有強迫孩子們成為科學家,幾個兒子還是選擇了科學事業,這使他非
常高興。喬治是天文學家,劍橋大學教授。弗蘭西斯是劍橋的植物學
家;同時編纂了父親的信件和寫給後代的自傳體散文。賀拉斯發明瞭
一種叫做蟲石的小裝置,幫助父親測算蚯蚓形成新土壤層的速度,還
創建了一個生產科研設備的公司。
十九世紀六十年代中期,達爾文病魔纏身,深受其苦。隨著時間
的推移,達爾文越來越容易感到疲乏,雖然情況後來有所好轉。步入
生命的晚年,達爾文毫無遺憾,知道已經盡己所能完成了重要的科研
工作,自己的學術思想將持續長久地影響整個世界。只是擔心雙目失
明或者害怕身體過於虛弱不能繼續工作。“當迫不得已,不得不放棄
觀察和實驗時,我寧願死去。”
1882年初期,達爾文受到幾次輕微心臟病的襲擊。緊隨其後,病
情迅速惡化。四月十九比在達溫宅的病榻上,達爾文終因心臟病醫治
無效與世長辭。一種謠言開始迅速散播,說在病床上,達爾文放棄了
進化論,轉而信仰基督教。這種謊言和關於達爾文的其他傳聞一樣,
只是謠傳而已。四月十八日,達爾文平靜地對愛瑪說:“我一點也不
害怕與死神見面。”這才是達爾文真正的臨終遺言。
達爾文希望將自己埋葬在生活多年的鄉村,但是科學界的朋友說
服他的家人,達爾文應當享有更高的榮譽。來自達爾文敬仰者的政治
壓力和新聞宣傳運動,促使不論主教還是政府官員,都一致公認,為
達爾文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舉行國葬是他應得的榮譽。威斯敏斯特大
教堂位於倫敦,英國所有已逝的國家英雄都在這裏安息。四月十九日,
達爾文安葬於此。胡克、華萊士、赫胥黎和美國大使幫助抬棺,隨行
的人員還有:他的朋友、同事和國家知名人士。達爾文,這位生前作
為敵人,一度被害怕他的人百般詬罵的科學家,被隆重埋葬在英國國
教會教堂的最核心。諷刺感強烈的達爾文,一定非常欣賞這幕奇觀。
補充材料:達爾文面臨的科學挑戰
達爾文一生中遇到的阻力與挑戰數不勝數,大部分來自於宗教領
域;同時他還面臨著來自科學養同行的反對,他們相信已經找到達爾
文理論的缺陷。
一種反對意見如下所述:達爾文的進化論堅信,從一類物種到
另一類物種的演變是一個緩慢、漸進的過程。但是在新老物種之間,
尚未發現處於二者中間狀態的化石。達爾文非常清楚,目前的化石紀
錄並不是那麼完美無缺。他希望隨著古生物研究的發展,新發現的化
石紀錄能夠處於中間狀態物種的歷史。
1861年,達爾文對未來化石發現的期望得到了豐厚的回報。一種
與眾不同,叫做始祖鳥的化石終於出土。始祖鳥是一種介於爬行動物
和鳥類之的動物,長有羽毛豐滿的鳥翅和蜥蜴的牙齒、骨骼、尾巴,
恰巧是達爾文預見的那種動物。達爾文為之歡欣鼓舞,“始祖鳥化石
對我來說是個重大事件”。後來,還發現了其他處於中間狀態的化石,
都是連接鳥類和爬行動物的紐帶。整個這類動物被古生物學家稱為獸
孔目爬行動物,或類哺乳爬行動物,填補了爬行動物、哺乳動物,以
及馬和其他現代物種進化過程中完全關聯的幾個階段之間的空白。
同時,現代古生物學家確信,演化的進程並不總是像達爾文所說
的那樣緩慢而穩定。有時新物種以相對突然的速度出現;誘發變異的
速度也是時快時慢。生物學家和古生物學家正在進行研究,力圖理解
生命歷史的這些突變。但是,未來的化石發現將會支持達爾文對存在
中間狀態生物的信仰,證明達爾文在這方面的思維是正確的。
另一種反對與時間有關,這也是困擾達爾文一生的問題。地質學
開闊了人們對“深層時間”)地球歷史可回溯到上億年的遙遠過去)
的廣闊視野。這種地質學的時間概念對於進化論思想來說極為重要。
達爾文相信,所有的進化都要通過緩慢、微笑、難以察覺的變異的積
聚進行,這是一個年復一年的漫長過程。他贊同地質學家查理斯·賴
爾關於地球年齡有上億年歷史的觀點。1895年,根據達爾文的計算,
從恐龍時代起地球已有三億年的歷史。
[ 空棘魚是科學家們認為在0.6—0.7億年以前已經絕跡的一種魚類,
但是1938年在馬達加斯加海岸捕獲的一隻活空棘魚推翻了這一觀點。
此類“活化石”證明瞭達爾文化石記錄不完全,只能部分理解的觀點。]
但是,1862年。著名物理學家威廉·湯姆森(William Thomson)
爵士,即後來的凱爾文勳爵,宣稱運用物理學知識。他已經能夠確定
地球的歷史。凱爾文認為,依據賴爾和達爾文提出的漫長時間,地球
將得不到陽光的照射。太陽存在的時間比上述時間長,會將所有的燃
料損耗殆盡。停止提供光和熱。依據對太陽年齡和地球溫度從灼熱狀
態到冷卻狀態速度的計算,凱爾文推斷地球只有0.24億年。但是,如
果進化以達爾文描述的方式進行,即使凱爾文推測的時間也不夠充裕。
達爾文相信,凱爾文關於地球年齡的推測是 個錯誤的觀點,但是
他不知道如何來證明,並且坦率地承認,這是他的理論所面臨的最大
障礙。達爾文去世後。直到發現了原子能和射線,這個問題才得以解
決。原子能為太陽提供能量,使其延續的時間不知要比凱爾文的一億
年多出多少倍。另外,地球內部的放射性元素產生熱量,這意味著地
球冷卻的速度比先前物理學家設想的速度慢得多。
地球歷史比凱爾文的推想悠久得多。實際上比達爾文假想的時間
還要漫長:當代科學家的推算表明地球歷史有45億年之久。聽到這一
消息,達爾文也許會高興地說:“對自然選擇來說,時間綽綽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