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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lected poems:呂育陶的《尋家》(From 《首屆方修文學獎獲獎作品集:詩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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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lected poems:呂育陶的《尋家》(From 《首屆方修文學獎獲獎作品集:詩歌卷》)

書名:首屆方修文學獎獲獎作品集:詩歌卷
作者:田思、王濤、呂育陶
出版社:八方文化創作室
出版日期:2015/04

這本《詩歌卷》為首屆方修文學獎(2008-2010)詩歌組的獲獎作品集,收集了田思的《島和雨林》、王濤《滄海桑田》和呂育陶《尋家》。

〈尋家〉

我們許諾中的楊桃樹還沒成形
它可以和荔枝
一起生長在嶺南的氣候
在增城或者順德

但它沒有荔枝嬌貴的脾氣
脫離那年黃花崗飛濺的鮮血和寒冬
來到暴曬、多雨的赤道

它沒有竪立在義福街的石牆邊
你忙著碼頭搬貨,學修車
娶妻、生子
匯款大後方購買擊落太陽旗的炮彈

它沒有,竪立在港仔墘的柏油路旁
喪妻的眼淚剛在
孤獨的心室乾涸
倏然獨子在極速的賽車場
被命運絆倒,趴地不起
像木本延續物種
你掏出僅存的積蓄
領養一片尿濕的棉布和愛哭的奶瓶

道路頓了一頓,繼續向前延伸——
年過六十,你的血壓
重新被小孩額頭的體溫牽引
擺蕩在診所和住所之間
你給不斷增大的童裝
新的校服,給填不滿的米缸
新的米
給不知道負擔的書包
新的課本文具學費
用你原該按月
接領養老金的手

年過七十,你的存款不夠一方
楊桃樹的土地

當突如其來的血栓在腦部
阻斷你黑白電視的人生
一片葉子落下
打在我必須獨自長大的肩膀

繼續換回校服的皮膚
讀著生物、地理
微弱的念書聲無力
扶起一棵
降血壓、驅暑降火的楊桃樹
給你

當我肩膀終於扛起
從前被米粒和成績單拆散的房貸
飛升的地價卻將住屋堆成
麻將細小的公寓,高舉離地
赤道的日光如摩天輪,把陽台
恍惚佈置成民初的天井
我們許諾中的楊桃樹
還沒尋獲
出生地

參獎後發表於20118 《馬華文學》

〈從祖父的骨灰閣望出去〉

四月,空氣中瀰漫
香燭和紙錢的氣味

一如鮭魚,每年總從遙不知名的遠方
逆游到最初的出生地
我穿越檳威大橋
經過淡水港、檳榔律
回去那年你牽著我小小身影的
吉靈萬山
帶來鮮花和水果

帶來我童年
關仔角的草香
和一座蒸汽氤氳的茶樓
喧嘩的回憶

四月,如是我回來
從你的骨灰閣望出去
小島在漸次
改變脈絡

海岸線填寫得更偏遠
許多高聳的理想林立
在局限的棋盤上
部分外商撤離
登陸不再是當年破落
灰藍色的中國

1969
年之後的
許多年
思維停滯不前如
升旗山纜車
壓抑在內心谷底良久
一場怨氣催動的熱帶風暴
兩年前終於撤換了島嶼奴性的
政治生態

土庫街、牛乾冬、愛情巷
舊城區的路牌
添加中文後站得越發自信

故居面前
曾經舢舨出沒的水道
已被覆蓋成廣場
衝泡星巴克的咖啡香

低碳的清明,我不能
焚燒平板電視或者小筆電給你
讓你高清地看見
季候風交替中的
島城,以及馬來西亞

只可以是鮮花、水果
以及一首
淺白、平實
用我們血脈裡永世流傳的語言
書寫的詩

2010
711  文藝春秋

〈未完稿〉

親愛的Y,終於2008年在天空
隨璀璨的煙火墜毀

我撥打手機
讓聲帶的振動化成磁波穿越
城市、山巒穿越萬千人的肩頭
單獨降落到你屋頂
以和心跳相同的頻率
振動你
輕聲說:新年快樂

親愛的Y,降雨的三月
一場重劃政治版圖的雷暴之後
革命的號角還在吹奏中
窩縮我們體內謙卑的見解
終於有機會抬頭
挺胸
陽光下抖露開來

九月,遠方文明的現場
負荷不住高築的消費主義單據
許多金融大廈的柱子頹倒
連帶壓傷周邊的星巴克咖啡館
汽車行、房地中介商
孤寂已然入主
城中最華麗的旗艦店櫥窗

而財經雜誌描繪的
全球同步現象
則將大西洋的經濟寒流
悄然移植到這熱帶半島

親愛的Y,那些不稱職的代議士
還在為錯失的廣大時空
找尋節節敗退的理由
遲遲不願割捨
我們作品中一再提及
不合時宜的膚色教條
再度出發

我單純地以為
這些劃裂的歷史和情感
都可以藉一首完美的情詩
融合

陰暗的十二月,荒蕪已然統治
一度繁華的工業區
不忍讓世界傾敗
許多朋友決定結婚
生產新的風景

所以親愛的Y,我選擇
寫一首情詩
給前行的一把掌聲
跌倒的一塊紗布
給天亮後文明將重新啓動
革命未完的世界
一個吻

2009
830  文藝春秋


(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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