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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29 06:05:03瀏覽240|回應0|推薦4 | |
Selected poems:《徐志摩詩選》 書名:徐志摩詩選 編寫:施佳瑩 出版社:好讀出版 出版日期:2016/04/15 本書是著名詩人徐志摩的詩歌選集,邀請曾協助徐志摩之孫徐善增先生撰寫徐志摩傳的施佳瑩女士編寫。 本書編選四十首詩歌作品,用最新的研究與最貼近徐志摩本人的角度對每首詩詳加導讀、註解,讓讀者更為全面地瞭解、品讀徐志摩的詩作與其創作背景,透過詩了解徐志摩的一生。 【Excerpt】 〈月下雷峰影片〉 我送你一個雷峰塔影, 滿天稠密的黑雲與白雲: 我送你一個雷峰塔頂, 明月瀉影在眠熟的波心。 深深的黑夜,依依的塔影, 團團的月彩,纖纖的波鱗 假如你我蕩一支無遮的小艇, 假如你我創一個完全的夢境! 本詩作於一九二三年九月二十六日,初收於《志摩的詩》(一九二五)。 一九二三年八月十八日,徐志摩接到家中電報,說祖母病危,徐志摩當晚就從河北省北戴河南下回浙江硤石。根據他所寫的日記〈西湖記〉,祖母於八月二十七日過世後,徐志摩在硤石至少待到一九二三年十月二九日或三十日才再度北上。在硤石的這段期間,他並沒有在家開著,而是到處與朋友遊山玩水。九月二十五日中秋節,徐志摩與堂弟徐繹莪,欲經由杭州西湖的雷峰塔,前往杭州煙霞洞,探望在那兒養病的胡適。胡適與徐志摩是終生好友,梁錫華甚至評斷胡適爲徐志摩一生中「最重要的朋友」。當時的胡適說是養病,其實卻正與表妹曹誠英(別字珮聲,一九〇二—一九七三年)過著余英時說的「在西湖煙霞洞『看月』的一段『神仙生活』。」雖然根據〈西湖記〉九月二十九日內容,徐志摩在中秋節最終並未前去探望胡適,他仍去西湖遊玩,寫出了〈月下雷峰影片〉一詩。 本詩是有寫作對象的。在深夜之中,詩人望見了明月之下的雷峰塔。他想要將月光下的雷峰塔影送與那人,想像那人在收受這份禮物時,從影中望向月影稀微地照亮的天空,便見到雷峰塔邊「滿天稠密的黑雲與白雲」。詩人還想要送給那人一個雷峰塔頂,那人從塔頂往下俯瞰,便能一覽「明月瀉影在眠熟的波心」。月色下、西湖邊,詩人看到的雷峰塔景,有著「深深的黑夜,依依的塔影,/團團的月彩,纖纖的波鱗——」,此時此刻,他想邀請那人,一同划著無遮的小船,齊享西湖夜色,創造屬於兩人共同的夢境。疊字「深深的」、「依依的」、「團團的」、「纖纖的」,表現出詩人小心翼翼、近情情怯的感受。詩人患得患失,他想邀請那人,而又不知這樣做會不會被拒絕。「假如」說明了他羞怯的探問:「假如你我蕩一支無遮的小艇」,「假如你我創一個完全的夢境!」 詩人想邀請的是誰?這個時候,徐志摩尙未認識陸小曼,另一方面,他對於詩中所邀請的那人,態度上帶著怕被拒絕的膽怯。詩中寄情之人,雖然不排除是林徽因,但是詩裡纏繞的情思,所繫者究竟何人,恐怕只有詩人自己才明白。 〈黃鸝〉 一掠顏色飛上了樹。 「看,一隻黃鸝!」有人說。 翹著尾尖,它不作聲, 艷異照亮了濃密—— 像是春光,火焰,像是熱情。 等候它唱,我們靜著望, 怕驚了它。但它一展翅, 衝破濃密,化一朵彩雲: 它飛了,不見了,沒了—— 像是春光,火焰,像是熱情。 〈黃鸝〉寫作時間不詳,初載於一九三〇年二月十日《新月》月刊第二卷第十二號,後收入《猛虎集》。 「黃鸝」在詩中,是「春光」、「火焰」與「熱情」,「黃鸝」可能是詩人的詩思,是詩人對未來的希望,對美好生活的渴盼,也可能是對愛情的期待,甚至可能是詩人對一個和平無戰事的中國的等待。這些希望如同「黃鸝」,牠的出現讓人驚艷,是這樣珍貴而難以企求,但又是那麼短暫。詩人小心翼翼,深恐驚嚇牠,讓牠一不小心就飛走,「化一朵彩雲」。然而牠的確在眾人的眼光中,「飛了,不見了,沒了」,黃鸝的驚鴻一瞥,也像「春光」、「火焰」與「熱情」,既美麗又稍縱即逝。 徐志摩的詩作中,每當有黃鸝、杜鵑(如〈月下待杜鵑不來〉)、鵑鳥(如(杜鵑〉)出現,往往意味著一種不可實現的想望,並且因其不可實現,又使得詩歌往往伴隨著一種悲哀的氛圍。這首〈黃鸝〉便是如此。寫作〈黃鸝〉時的徐志摩,因為父親不喜陸小曼這個媳婦,而長期與父親鬧得不愉快,徐志摩自己卻又對陸小曼種種行徑感到不滿。並且,在一九二九年九月,徐志摩因對於《新月》雜誌與政治的關係,與《新月》中的幾位朋友意見不同,而離開編輯職務。此後的徐志摩,「父母之愛、夫妻之情、朋友之誼,都在他眼前一一如春花萎謝。」故徐志摩寫作此詩時,有如此蒼涼心境。 徐志摩所賦予黃鶴的特殊意義,受到英國浪漫主義詩人濟慈(John Keats,一七九五—一八二一年)名詩作〈夜鶯頌〉(“Ode to a Nightingale”,一八一九年)影響甚深。創作此詩時,濟慈已經與心愛的女子芬妮·布朗(Fanny Brawne)訂婚,卻發現自己染上肺結核,並在兩年內便死於此疾。濟慈在詩中,因夜鶯的歌聲而觸動對生命的渴望,也想以詩脫離現實的苦痛。儘管夜鶯帶給詩人美好人生境界的想像,然而,死亡的陰影還是籠罩著詩人。 徐志摩在一九二四年十二月二日曾經專文寫過一篇〈濟慈的夜鶯歌〉了,〈夜鶯歌〉就是〈夜鶯頌〉。徐志摩介紹濟慈的這首詩,並且以優美精練的散文翻譯這首詩歌。在文中,徐志摩認爲,當濟慈讚頌著夜鶯以其歌唱而不朽,濟慈也「願意解脫了不完全暫時的生為要化入這完全的永久的生」,此時此刻的濟慈就是夜鶯,夜鶯就是濟慈。 事實上,徐志摩也曾經以文學上的「癡鳥」自比。在《猛虎集》序文最後一段,徐志摩面對左翼指責他的文學不直面階級的苦難,以及詩歌救不了任何人命時,他回應道: 我知道,我全知道;你們一說到祇是叫我難受又難受。我再沒有別的話說,我祇要你們記得有一種天教歌唱的鳥不到唱血不住口,它的歌裡有它獨自知道的別一個世界的愉快,也有它獨自知道的悲哀與傷痛的鮮明;詩人也是一種癡鳥,他把他的柔軟的心窩緊抵著蔷薇的花刺,口裡不住的唱著星月的光輝與人類的希望,非到他的心血滴出來把白花染成大紅他不住口。他的痛苦與快樂是渾成的一片。 對於他人指責他不知人間疾苦,不恤草根的苦痛,徐志摩不做分辯。但是他希望人們知道,他另有一個世界,在這個世界裡,他就像一隻癡鳥,他有他的追求,他有他的血肉,他有他的生命,至死方休。 在徐志摩的〈黃鸝〉這首詩中,「黃鸝」又何嘗不是詩人的化身?徐志摩短暫的一生,不就像那轉瞬間消逝了蹤影的「春光」、「火焰」與「熱情」?而其詩歌卻化為永恆的歌聲,唱給後代無數人聽。難怪,胡適認爲,〈黃鸝〉這首詩分明就是在「描寫他自己的死,和我們對他的死的悲哀」,李歐梵也認爲這首詩最能「貼切地表達我們的懷念之情」。然而,「他投的影子會永遠留在我們心裡,他放的光亮也會永遠留在人間,他不會白來了一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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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