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開廣告車已經越來越膽大心粗了。膽大是開手排小貨車的技術日漸純熟，穿街走巷遊刃有餘。心粗是不再過份自憐，面對路人訝異的眼光也能跟著大眼瞪小眼；不過大白天我戴墨鏡。我是老實人，眼神很容易流露出俺赤裸裸的靈魂，戴上墨鏡一方面遮醜(酷斃了，跟電影明星似的)，一方面也遮羞(我是老娘我誰都怕)，確實輕鬆自在多了。

這次客戶特別要求跑市場，市場人多，擠得水泄不通。我怕一進去就出不來，在外圍繞了幾圈後，決定放手一搏，先闖進去再說。幸好一路雖擁擠，沒有遇見來車非得跟我錯身而過不可。反正路人看見我開車，比我還害怕，都儘量給我讓路。後來迎面來個騎機車雙臂刺龍刺鳳的中年男子，我放慢速度，很有默契的相互謙讓了一下。不料左邊有個年輕人騎輛機車很快蛇行插入，估計和刺青男有些微擦撞，年輕人和車往我前面傾斜，我立即煞車。那年輕人車頭一擺正，好像沒事般，很快又呼嘯而去。刺青男先是惡狠狠的瞪著那個年輕人的背影，看著嘴型像是辱駡著三字經。忽然他把車頭橫在我的前面，手跟我一揮，烈日下一個決然的手勢，只見他加快油門，去追趕那個莽撞的年輕人，疾風如箭，手臂上龍飛鳳舞，我都彷佛感受到一股冷列的殺氣。本來也想追過去看個究竟，但自己有任務在身；再說人在江湖已經身不由己，沒必要為貪看熱鬧濺一身血。還是明天看蘋果日報吧，真要有事還有詳細圖解呢。

南投市的主街道就那幾條，平常去的地方都很固定，好像路過也就過了。開廣告車不一樣，速度要放慢，一條路來回幾次，總會有許多觸動。比如我童年住過的漳興里和六分巷，那條我每天上下學必經之路，好像以前沒覺得那麼窄小。或者明明知道這個地方變得跟以前很不一樣，但以前是什麼樣子，卻一點都想不起來。偶而你會看見小時候經常碰到的一些成年人，你會很驚訝他們好像沒什麼變化，你都老了，他們似乎沒有更老。那家小面攤還在，老闆還是同一個人。當年的冰店現也賣起咖啡，我還記得冬天男孩約女孩在那兒吃冰，吃完冰冷的打顫，趕緊跑出去曬太陽。小鎮沒啥大不了的故事，人來人往，歲月悠長的讓人提不起勁。但再平靜的水面，也有暗潮洶湧吧。

我在經過老市場前面那條路時，不遠處看見有一輛某超市的廣告車。我以為是我弟弟，他今天替那家超市跑水里，也許已經回來了。我看見那輛車往路邊停靠，示意要我先過。我開過去時特別搖下車窗跟他打招呼。不是我弟弟，車裏露出一張友善、親切、陌生的笑臉。原來是同行。我頓時也高興起來，真他媽徳不孤必有鄰。

小鎮沒有太多故事，歲月悠長模糊了很多的記憶。好幾十年前那個多愁善感的女孩，還在原來的地方兀自吟唱光陰的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