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兩晚都去草屯開廣告車。

很久沒開小貨車，感覺生疏，又是手排，從車庫打檔前行，轟隆晃蕩，幾度熄火，彷佛地牛翻身。我爹娘和李媽都跑出來看，樣子顯得比我還緊張。路過玉珠家，她似乎不信，我探出頭跟她說應該拿相機把我的英姿拍下來留念。她大笑。

雖然轟轟烈烈出門，但真要開到路上，還真的很不好意思。再加上既是廣告車，就是要廣而告之，廣告版很醒目，喇叭聲很喧嘩，想低調都不行。

原本這趟車是浩元要開，他現住台中，開完車回去太晚，所以商量著晚上讓我來開。第一天他還很不放心，陪我開了一個多小時。開廣告車要慢，他琢磨出很多竅門，告訴我一路鎖定在二檔，既省油又省力。我們一路說笑，倒也輕鬆自在，還討論那些招牌有特色，那些路邊小吃看起來好吃。

要吸引人，味道也很重要。有家臭豆腐就臭得讓人坐立難安，人也不少，我跟浩元都忍不住下車要去嘗個究竟。浩元邊大快朵頤邊跟我說，做小吃要成功，必須能人所不能，有人所沒有。“做任何事也一樣。”我頗有感觸說：“我現都還不知道以後要做什麼？”他回道：“你都四十幾歲了，怎麼還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我說：“你呢？馬上就畢業了，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嗎？”他低頭不語。

這年頭不管是我或他，做啥都不容易。想想自己，也活了一大半歲月，其實就算什麼都不做也無所謂，反正物質欲望也不高，餬口肯定沒問題。我其實還比較替浩元發愁，這個年紀談起抱負，特別躊躇滿志。在網路上玩遊戲衝鋒陷陣，也彷佛勇者無敵。真要面對現實，估計還是很惶恐吧。

前一天晚上，小陳家裏來了朋友，喊我過去喝酒。小陳原本有構想到路邊賣咖啡，還自己動手做可以折疊的咖啡吧台和椅子，非常亮眼，肯定會是路上一道可觀風景。招牌名稱是在路上。完工了半個月，因為很多現實因素很難克服，旁人意見又多，目前還在家裏呢。隔壁的莊老師表示坐而談不如起而行，他說：“像我忽然迷上釣魚，說走就走，很快整好設備就出發了。”我說：“釣魚休閒和上路賣咖啡完全是兩回事。” 我可以理解小陳的心情，有時不是懶惰不想動，而是難免思慮多，往往發現牽一發動全身，不是興趣就能成行，也不是率性就能出發。

浩元想法也很多，我們都是擅於紙上談兵的人，他還在滔滔不絕的描繪他的大餅，但是還不知道麵粉在哪里呢？我跟浩元表示我其實對廣告設計還是最感興趣，雖說很多想法還是跟做白日夢似的，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行。我說：“ 等你畢業，我們想想看怎麼做。”他就當作創業，反正都要有個開始。我當作廢柴，期待再一次的燃燒吧。

後來我獨自開廣告車繼續繞行市區。幸好天已經黑了，外面的人來人往全部淹沒在輝煌的燈海裏。我開著車像烏龜般緩慢前行，時速控制在十與二十之間。喧囂的喇叭聲兀自在耳邊吵嚷，這個世界真的很吵鬧，這些人卻也好像充耳未聞。其實根本沒有多少人注意我，即便看我一眼也沒有多餘的表情。我很清醒，我知道理想很遠，現實很近，我跟烏龜一樣舉步維艱。

有一會兒我不知神遊到那裏去，車子穿過一條不知名的馬路後，慢慢的離開熱鬧市區，人車也都逐漸稀少起來，只有路旁的路樹散落一地的陰影。好安靜，越發顯得車上的廣告喇叭聲嘶力竭，我忽然有一種荒謬的感覺，我這是喊給誰聽呢？

我這是喊給誰聽呢？我在車上思考。這兩天正好月圓，走到那裏月亮都跟到那裏。時間差不多到了，我把喇叭關掉。不吵了。那一剎那，我的心裏異常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