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剛本(採訪撰述)

    2008年的1月23日，一則年關將近震驚國人視聽的社會消息，竟是來自於近年積極推動青少年高關懷教育的苗栗牧羊人之家……

屋漏偏逢連夜雨的難過年關

據當日新聞報導指出，該機構當時任職執行長的林書賦，疑似性侵機構女安置生的性醜聞事件，即或當事人已自認坦言誤踩紅線釀成大錯，遭到檢方收押調查自毀前程。無奈的是，原本過年前來自社會各界，欲意捐給牧羊人之家的金錢與各項物資，也因著這樣一則駭人聽聞的社會消息後，所有奧援立刻在第一時間瞬間凍結。這則事件不僅重傷牧羊人之家，多年來好不容易建立打響的名聲與口碑，特別是在那段時間服務於該機構內的全體同仁們，在沒有任何政府與民間團體資助下，不但領不到該年當領的年終獎金，甚至機構更因此好幾個月發不出薪水。原本接受安置的孩子亦在這場事件後，都還不及嘩然與做出任何的反應，便被強迫轉介至國內其他的安置機構，接受緊急安置庇護。

風雨中原本步履蹣跚的牧羊人，也因著1/23事件讓他們經歷今年如此一場冬春年關之際，機構面臨著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

「牧羊人1/23事件」的導火線

牧羊人之家創立於民國九十四年，為國内第一間男女兼收的無圍牆青少年中途之家。由於許多從事中途安置的同業多數均認為，青少年安置機構本不宜似牧羊人之家採取男女兼收的方式；原因在於此舉不僅將對團體生活統一管理造成諸處不便，加上後續為了配合性別差異導致在人力敦聘上，又得安插不同性別之社工保育諮商人員投入機構陣容，相對又是加增另一筆必然且龐大的成本開銷。

此外，無圍牆式男女兼收的安置環境，箇中本就隱藏許多性別上種種的管理風險。加上以目前國家所制訂的兒少機構相關法規中，特別是在人員的敦聘標準，又對許多像是處於鄉下偏遠地區的苗栗公館牧羊人之家門檻過高，此外，機構薪資較低使得人事流動率相對較大，主事者又得常在用人在即的景況下，將就錄用一些「願者上勾」(多數沒有合格證照)的應徵者，採取「邊打仗，邊練兵」的慘淡經營方式，苦撐這處好似將殘燈火的兒少安置家園。

曾任社會線新聞記者，現職國立政治大學新聞學系副教授王泰俐，百感交集的表示，「由於助人工作者的社會道德標準，本來就比常人較高，使得此次當牧羊人之家執行長觸犯如此萬不應該的專業倫理大忌時，也難怪乎當新聞編輯台早已習慣以悲情訴求的刻板印象，類型化的處理有關兒少安置機構的新聞內容時。特別是當全國百姓跟著新聞媒體一起嗜血的此刻，久而久之大家早已對教師性侵女學生這樣的社會議題見怪不怪後，也難怪編輯台對於牧羊人之家執行長性侵女安置生的新聞特感興趣。畢竟這樣的新聞題材，不論就議題的內容甚至整起事件的戲劇情節，確實能夠刺激新聞的收視率……」王泰俐如是說。

目前台灣兒少安置機構的生態現象

    如果不是這些年來，努力為全國各地兒少安置機構尋找資源，以致積極奔走於士農工商各界，目前擔任中華育幼機構兒童關懷基金會(CCSA) 的秘書長洪錦芳告訴我。說真的，我還真不知道原來國內現存的兒少安置機構，其實也是一個M型社會的奇特現象。

    「沒錯，目前國內兒少安置機構確實處於M型社會的局面，」現職更生團契總幹事，同時也是花蓮信望愛學園創辦人的黃明鎮牧師，同意洪錦芳的說法侃侃而談道，「其實對於那些軟硬體設備，甚至各項資源十分豐富的單位；或者是有些個性本來就比較長袖善舞，政商關係良好的兒少安置機構負責人。那些在他們機構所接受安置的孩子，搞不好過的生活都還比正常雙親家庭舒適優渥。然而，」黃明鎮接著說道，「對於那些本身就不太懂得如何尋找，甚至積極爭取社會各項資源的其他機構弱勢團體，如果又遇上政府機關本該按月補助給付機構的款項遲遲又下不來時，你可知道每天機構裡有多少師生，基於必須溫飽的三餐都得按時供應的同時，看看這些非營利慈善單位原本就已經夠捉襟見肘的了。要是再遇上政府拖錢，也難怪大多數的安置機構，經營起來是這樣的雪上加霜，艱苦不易。」黃明鎮感慨地說。

根據內政部兒童局所提供的資料顯示，目前現有登記立案的兒少安置機構共計95家(12歲以下的兒童安置機構共有49家，12~18歲的少年中途之家共計46家)。然而，透過負責相關工作業務的兒童局辦事人員處得知，這95家還只是有登記立案的噢！如果還要再加上那些各縣市還沒登記立案，宛如「黑數」般的中途之家，至今箇中還真不知道還有多少間。

「我想，不是因為這些機構不登記立案，」板橋法院少年保護官盧蘇偉說，「而是國家法規在沒有衡量自己國情的實地情境下，一昧參照國外法規的制訂標準，也難怪乎台灣大多數的安置機構，總是請不到符合資格標準的人，特別是對於那些鄉下偏遠地區的單位，機構的立案門檻對他們而言，根本是望塵莫及遙不可及的事」。

此外，加上這些幼保員、輔導員、社工員、諮商員的工作內容，均屬於「高壓力，低報酬」的工作項目。且往往從事這項工作者的內在人格，又比較偏向內向的個性，這也就是為什麼台北市立教育大學心理與諮商系副教授葉貞屏特別關心，這群第一線從業人員的身心問題。葉老師說，「兒少安置機構內這群第一線辛苦的從業人員，其實在他們身心上，確實存在著許多不為人知的苦處。如果政府相關部門能夠為這些第一線的從業人員，制訂更多的在職訓練甚或定期的心理輔導，或許將對整個安置機構帶來更佳的效能。」

    然而，在這樣「先天不足，後天失調」的情境之下，加上如此這般的社會政策，對於主政者而言既不是馬上可以「立竿見影」的特效易顯政績，且又是吃力不討好的燙手山芋。也難怪乎這個生態現象，也只能像是一場致命的慢性疾病，隨時等著不知何時瞬間引爆發作，暴斃身亡…….

社會問題的蝴蝶效應

    當「離婚率、犯罪率、失業率」好似三位一體的社會問題，導致國家社會一直在為我們的下一代，製造一群「有毒的父母」時，中國文化大學社福系主任郭靜晃教授常常在想：到底國家社會教育功能，未來能否規劃出一條可以「再教育」這些有毒父母的可能性。然而，一個郭老師所提出如此簡單的「再教育」概念，倘若真要進入執行的階段，敢問當中又要花上多少時間？多少社會成本？以及多少你我可能無法準確估算的枝微末節…….？

的確，當犯罪率、離婚率、失業率……；一堆「剪不斷，理還亂」的社會問題，甚至箇中亦均存在「牽一髮，動全身」的蝴蝶效應時；如果國家機器無法有效控管扼止這些負面數據的繼續攀升，導致未來無論有無立案的兒少安置機構，皆可供不應求地任意宛如雨後春筍般，好似便利商店處處林立地一一開張，從此成為台灣又一個叫人哭笑不得的「熱門產業」時；假如未來必須因應社會趨勢，成立一間又一間的兒少安置機構，實為當代你我必須試著認清與接受，宛如接受「全球暖化」正是一個鐵證如山的殘酷事實時；那麼，現在的我們，又該如何為這些「先天不足，後天失調」的冷門(但卻對國家社會存在如此重要功能與貢獻)產業，爬梳出一條「在地思維，傲視全球」的套餐式國家政策……？

    見微知著。如果牧羊人事件未能引起相關單位的正視與關注，試問究竟國家還要付出多少的社會成本，學習面對這個刻不容緩的問題？即或這個問題，確實是個燙手山芋且吃力不討好，宛如難以根治且隨時等著暴斃身亡的致命慢性疾病……

※特別感謝

王泰俐(國立政治大學新聞學系副教授)

洪錦芳(中華育幼機構兒童關懷基金會(CCSA)秘書長)

郭靜晃(中國文化大學社會福利學系主任)

黃明鎮(更生團契總幹事、花蓮信望愛學園創辦人)

葉貞屏(台北市立教育大學心理與諮商系副教授)

盧蘇偉(板橋地方法院少年保護官)

以及內政部兒童局，苗栗縣政府社會處社工課全體同仁

傾力協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