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茶,
聽某個工程師友人,
抱怨著他那些工地裡,
不可靠的工人們。
每一次為了工作組Team,
對他來說都是一場風險。
他說,他很怕在工作上,
遇到有些case by case不負責任的工人。
交辦的事做不好,
偷工減料灑湯漏水;
工作時態度不佳,
遲到早退,抽菸喝酒。
偏偏一旦分錢時,
卻又算極錙銖分毫計較,
一筆一筆可算得清清楚楚。
此舉,
讓我想起京戲《十三妹》戲詞兒裡,
何玉鳳略帶輕蔑地問那邊兒上的棒槌龍套們:
叫你們搬個石頭搬不動,
分錢分得動分不動?
且見一群酒囊飯袋,
毫不猶豫不顧羞恥地回答:
分得動……..
(老天爺,真要命!!!)
聽著友人描述著工地裡,
歷歷種種令他失望吐血的實況,
頓時之間,
某種相似性與重疊性,
像極了平日我在課室裡,
如不盯緊吃死那群養尊處優到,
有些懶散加上養成教育過程中,
極度欠缺思辨能力的大學生們,
深怕我自己稍有鬆散,
學生便偷雞摸魚得混且混。
教不嚴,師之惰,
正因為現在學生難教老師難為,
許多同業只把教育當作混碗飯吃,
忘了執教背後有著百年樹人的神聖使命,
搞得教學的標準愈來愈寬鬆,
師生交相賊的結果,
一旦這些未加嚴格控管的學生,
一屆一屆地進入職場,
且看整個職場生態職人素質的日漸退步,
原因不想自明,
這一切的問題癥結,
全都出在教育。
認識我的人都知道,
這些年一邊攻讀博士,
一邊透過教學實踐的過程中,
我,
是一個非常殺的老師。
本人控管學生的標準,
向來以業界優質職人水準做為判定,
平時出席、隨堂作業、期中期末考……
也就是說,
在養成訓練的過程中,
只要你有任何一個環節不OK影響到總平均成績,
很抱歉,
你就是得明年再回來重修。
一整個學期走下來,
平均每學期總是血流成河地當掉三分之二的學生。
然而,
慶幸的是,
那些刀下安全過關的孩子,
求學歷程其他課程的學習表現,
同樣也是優質的態度,
以至於當他們畢業出社會進入職場,
傳回來的,
多半也是優異的工作表現。
至於那些傳話回來的業界老闆主管們,
很多也多是我的前後期同業友人。
慢慢地,
透過日常生活種種微觀的細膩觀察,
我發現:
整個社會結構裡,
確實存在約莫70%不太OK的人,
這些不太OK的表現,
依人、依情況症狀輕重不一;
粗心、冒失、腦殘、邏輯錯亂……
每每傳道授業解惑之前,
總要花更多的氣力,
去調整學生們思辨的能力,
一種本在他們進大學之前理應養成,
怎奈台灣教育體制卻始終沒有給他們的那個部份。
思考,
關乎推理歸納、邏輯辨證的基礎,
很多再高深的邏輯概念,
若緣溪行至水源頭處,
多數皆與生活事物密切相關。
很多被我當的大學生回想課室裡的表現,
腦袋裡往往少了一至數塊拼圖。
受教者,
當你給他拼圖時,
他會試著去調整自己改變自己,
學習領受。
至於那些不受教者,
過程中莫不是出於懶散,
便是欠缺專注力,
缺乏理性,
格局短淺,
亦或早已落入某種惡性循環的思維慣性,
也許過度相信傳統,相信常識,相信自己,
堅持(多半是偏見式的)己見。
我不敢說我全是對的,
但至少若從”專家帶生手”的經驗與態度,
正因為專家比生手較能瞭解”自生至熟”的沿途歷程,
只是過程中,
我該如何透過精心設計的教學方法,
引發學生的學習興趣,
並且建立有效的課室管理修業規矩,
這是教學工作中的心訣學問。
也就是說,
不論教編劇、導演、表演,
演講學、傳播理論、文化創意產業,
甚至研究方法、文化人類學、藝術社會學………
說穿了,
每一門課授課背後的後設核心,
在課程內容的設計與講解的歷程中,
都無法脫離教授學生如何思考的方法,
尤其像我這種生性天馬行空的藝術家,
如何從發散型思考的習慣,
漸漸經由訓練,
練就出系統思考的能力,
種種點滴,
可見思考的重要性。
是的,
不是人人天生會思考;
但是,
人人天生卻都有思考的能力。
只是這樣的能力,
它必須被開發、被訓練,
被當事人學著在生活中,
試著應用與實踐。
特別是如何練就帶有關懷反省的批判式思考,
藉由思考的歷程,
改善當下的現況,
試著讓自己的生活品質,
變得更美好些。
前些時日,
老王因為工作上的關係,
受了非理性員工的氣。
同樣的,
聽著老王在描述員工種種的表現,
讓我想起了那些在課堂上,
70%被我刷掉當掉的學生………
對,
若站在(我自以為)理性的堅持上,
不少執教同業會笑我太傻,
怪我太笨,
罵我太嚴,
甚至有些學校科層官僚會曉意大義地告訴你:
現在學生多難招、現在教職多難找……..
勸說之意,要我配合學校政策,
保住自己教學的飯碗,
無需跟體制大環境過不去。
我不知道我的堅持是不是一種正直?
如果是,
那麼正直的人格置放在社會情境脈絡裡,
是不是缺點?算不算是錯?
儘管社會環境不斷地改變,
社會價值與規則亦隨人隨事更弦易幟;
但我始終深信“教不嚴,師之惰”的道理。
無奈透過教學線上的第一線觀察,
清楚看到明明這群未來社會人士在出校門之前,
就有約莫70%輕重不一不OK的學生,
卻又為何在學校的把關上,
老師們的自由心證甚至婦人之仁,
可以輕易放過那些不OK的學生,
導致他們出了校門之後,
輕則讓職場同事帶來困擾,
重則或顯性或隱性地危害社會,
怪誰?
結構的問題很難改變,
特別是華人的教育體系裡,
始終向來並不重視養成教育過程中,
思辨的重要性。
以前,
我會跟著旁人起舞,
跟著罵現在的大學生多糟多糟。
後來,
在內省的過程中我才驚覺:
在社會的標籤與責任上,
我,
就是他們的老師;
無論他們過去多糟,
到了我手上,
在我所能觸及影響的範圍之內,
我有這樣的社會責任,
亦或把他們變好,
甚或不讓他們變得更糟。
讓這不OK的70%從我手上,
漸漸變得OK,
至少那些從我刀下過去的學生,
到了業界工作的時候,
做事不會偷工減料,
進退應對之間不忘時時思辨,
善用思考利己利人。
而不似工程師友人底下那堆不OK的散漫工人,
甚或老王公司那個腦袋不清楚的掉漆員工。
試想:
如果工程師友人底下的那群工人,
亦或老王身邊那個思路不清的員工,
當年若是被我教到的話,
今天的他們,
會不會(能不能)不那麼地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