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號那天,我上完04-08的班,應我對區隊長的承諾,回到保四。
當時因為剛上完04的班,昏昏沉沉幾乎要進入休眠狀態,所以這趟旅程彷彿遊走在夢裡一般,我才剛到車站,火車就到了,載我前往彰化市,幾乎不耗一分一秒等待的時間。
只是因為怕自己會邊騎腳踏車邊睡著,計程車也因為太短程而不載,所以我跟以前在保四受訓時一樣,是自己慢慢緩步上山的,這趟歸途,似返鄉、似朝山也似奔喪,一路上我依然不信,還是帶著不肯定、不確信的心情,想見見其他位老師,看著他們的臉、端詳他們的神情,再次確認消息的虛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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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保四第一位與我長談的區隊長前幾日離世了,
接到消息時,我非常震驚,以為是自己看錯了、活在夢裡,又或是誰在亂散布消息,直到自己親自跟長官確認,才知道這件事情是實非虛,只是因不可置信,所以更不願意相信。
當時腦海裡所浮現的,是初見區隊長時,她溫婉的笑容,儘管當時她叫我前往她寢室,是為我腳傷,欲勸退我緩一年再受訓,當時我心意既決,她無奈之下便分享了自己當初在警專受訓時的情形與心境狀況,並以此再讓我回頭確認自己是否真要受訓,臨走之時,不忘叫我若有問題,記得回頭告訴她......。
同學們總是稱她為天使一般的區隊長,因她溫和美善的安慰,許多人因此得到勇氣,並在受訓的過程中不斷克服自己的身體、自我懷疑等障礙,繼續撐下去,但當時我並沒有被分配到她的區隊,且而後她調離我們中隊,所以我們相處的時間真的不長,在我印象裡,除初見時的長談外,接著關於這位天使般的區隊長,我腦海中能被喚起的畫面,是在保四受訓第二階段時,其他區隊長告誡我們,她懷孕了,絕對不容許我們驚嚇到她、惹她生氣,每每看她充滿笑容地在我們面前走過、跟我們打招呼,大家以為她沉浸在純然孕育新生命的幸福中......,當時我們都還不知道,而在她美麗且柔軟的笑容底下,可能正遭逢生命階段中所難以承受之重,只是各自沉浸於自己的困境與現狀中。
從保四回來,不知是不是在天上的區隊長也希望我趕快回去睡覺,我也幾乎未耗到等待火車的時間,很快地就跳上火車,返回田中。只是回來後,我有些沮喪,一來是真正確認消息為真了,一方面也是因為真正覺察到自己以從警為分界,真正地活成了兩個人生。
那是一個我從小到大在山海間所懷抱的夢,與現實世界的悲苦狠狠切開的兩個世界,我所活著、呼吸的空氣也在取得國考錄取通知書後產生分野。直到現在,我也因為自己天生的個性,以及太過缺少社會歷練,在實務單位摸索了很長很長的時間......並總是在無底深淵中自問,我究竟想成為怎樣的警察?我是不是太妄自尊大,以為自己不必拋棄過去,也能活得像自己想要的樣子?
面對那些存在在永不會更改的過去時間裡的一切,以及可能將狠狠粉碎我的過往價值的未來,我該為誰而努力?我要以何價值去建構自己的新世界,並求讓自己更加堅強,不因同伴的殞命而停止步伐,也不因見識太多的悲傷,而輕忽每一條人命呢?
我雖依然毫無答案,但不想就此拋棄自己的過去,也想重新從與他人的關係中確認自己的面貌。生命的存滅彷彿朝露,於是我開始醫治自己的拖延症,排列自己的願望清單,並以親人、朋友兩點做輻射:跟爸媽約下個月一起去做某些有趣的事情、安排他們有興趣,而我也能同樂的行程;聯絡自從受訓以後已經太久不曾見面的朋友們並邀請他們再去爬山、踏浪、返回母校,以求就算我已不在,也能減少遺憾。
最後我又回到樂成宮,問一個老是拿來困擾神靈的問題──我適合當警察嗎?
笑筊。
好吧,那是個每次擲筊,都會令媽祖娘娘微笑的問題.....於是我只好接著問
大家都能開心、平安嗎?
笑筊。
......好像這問題不明確,不太好回答。
於是我又接著問,我還要盡可能繼續修正成很像警察的樣子嗎?
........笑筊。
我好像無法很好地問問題......。
最後我只好問,我就秉持此心,僅僅只是珍重大家的生命就好,這麼一路走下去可嗎?
聖筊。
與大家一起活著,真的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