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子手牽手／安全感與現實感

我一直很好奇，我們這世代的中產階級雙親家庭或雙薪家庭，會讓孩子知道或跟他們討論家裡的經濟狀況嗎？

在我的成長過程中，媽媽始終讓我感覺不虞匱乏。並非她在物質上有求必應，相反地，物質的添購往往有固定時程：例如開學時才買新文具、過年前添新衣服等，至少在國小畢業前，都是按照這套規則運作。但我有各種花大錢的課外學習：英文、畫畫、書法、鋼琴；國中念私校音樂班、高中離家北上永遠有多於同儕的零用錢。一直到二十幾歲，某堂碩士課程的作業訪談她，她才首度告訴我，家中的經濟狀況一直不是太好，在我高中前她必須在各方面錙銖必較，才能在經濟能力許可的範圍內，最大程度地投資在我跟弟弟的教育上。因為她希望孩子能有「不必為錢擔心」的安全感，和爸爸一直有「在小孩面前，絕口不提經濟壓力」的共識。

等我帶著一個孩子，必須自己完成這個雙人家庭中經濟收入、家務勞動、子女照顧等所有工作時，我開始意識到媽媽希望帶給我們在成長過程中的安全感，在我身上產生的非預期後果卻是：我對於家庭經濟狀況的現實感以及錙銖必較的能力，可能遠低於許多人。

這又跟我在懷孕生子前始終不虞匱乏有關。小時候，在媽媽的羽翼下沒有煩惱；長大後開始工作，又一直都有不錯的收入，無須量入為出。但要自己一個人撐住一個家畢竟是完全不同的事，除了滿足當下的需求，如何有較為長遠的規畫、預留意外的空間，都是我非常欠缺的能力。

同時我也無法像媽媽一樣，為周米謎創造一個不虞匱乏的假象。一方面我和她的關係，相較當年的媽媽與我，更平等而坦承。我並不避諱告訴她「媽媽要一個人賺錢和照顧妳，所以絕對不可能妳想要買什麼我都有能力答應妳；但我答應妳，媽媽會盡所有的努力讓我們兩個都有飯吃，並且好好還銀行錢，讓我們永遠都可以住在這個家裡。」

這兩個月以來，因為我們的房貸寬限期結束，開始本利償還，負擔瞬間多了四倍，我沒有成功地對應調整每月可支出的金額，加上周米謎多次生病的意外，上月終於出現「發薪前一日只剩一百多元」的窘況。當天在我誠實告知「晚餐選擇非常有限」後，已經有點了解銀行貸款運作方式的她相當憂慮，問了許多非常實質的問題，例如：「每個月我們要繳多少錢？」、「要繳幾年？」、「不會繳不起嗎？」

今天晚餐時，她快樂地告訴我：「媽媽，我們家比蠟筆小新他們好，因為他們房貸要繳三十二年，我們只需要再繳十幾年。」然後她打開電視，找出MOD卡通隨選頻道裡的這一段給我看，很開心地重複：「我們一定可以的，我們只有十幾年！」

雖說大人很清楚這只是問題的一小部分，但還是有點被娛樂和安慰到。我會盡力，但也希望這十幾年，不要發生任何人力無法控制的意外！

●單親媽媽和她的小孩：https://www.facebook.com/mimiandm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