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黎明前夕

第十二章•九死一生

像這樣又直又深洞壁又光滑的豎井，除了鳥兒還能飛上飛下之外，任何爬蟲走獸都不能夠進出。若能躲進洞內避難，不管追他的怪獸是什麼，諒來都拿他莫可奈何了。但問題是，他也爬不下去，就算下去了更爬不上來！

那怪獸就快要追到了，沒時間另謀什麼良策，不過還有最後一絲希望。羅宇撿起石塊，一個洞捱著一個洞地往洞口裡扔，然後凝神傾聽，雖然石頭扔下去要隔很久才觸底，但他的耳力絕佳，能聽得出這些石穴的底部都是硬地，若是往下跳必然粉身碎骨。

但是有一個坑例外，石頭扔下去後竟然無聲無息，以他的聽力之敏銳卻什麼也聽不到，當真是深不可測。羅宇搬來了一塊大石，將之推落洞中，在漫長的等待之後，這次聽到了隱約傳來的回音：「噗通！」一聲，這坑底是水！

看來這個洞的底部是個地下湖或地下河，但這個洞實在太深了，從這麼高處落到水面恐怕難逃震死的下場。可是，往下跳卻是唯一的求生機會，雖然那仍然是九死一生，但總要比必死無疑好些吧？

羅宇評估了局勢，打定了主意，便不再多想。他站在洞口邊上，面向來時的方向，舉起標槍，靜待那頭想要吃他的怪獸出現，他想在臨死前瞧瞧這害死自己的猛獸長的是怎麼一副德性。

羅宇沒等待多久，前面就腥風大起，長草之中驀地冒出了一顆綠色三角腦袋，足足有糧斗的兩倍大，是如假包換的一顆蛇頭。而連著蛇頭的蛇身則是黑色帶著網紋，比水桶還粗。這蛇的大部分身子都埋在長草之中，看不真切，但從那草木匍掩的面積瞧來，這條蛇怕不長達十多丈。這麼巨大無匹的大蛇，除了傳說中「巴蛇」便無其他可能了！

《山海經•海內經》書中記載：「西南有巴國，又有朱卷之國，有黑蛇，青首，食象。」，而從羅宇眼前這條巴蛇的體型看來，雖然要吞下大象恐怕還頗勉強，但吞一條水牛卻應該沒有困難。令人不解的是，這麼巨大的猛獸，不知為何對這個只夠牠塞牙縫的小孩特別感興趣，或許是因為人類對牠而言算是稀罕的珍禽異獸吧？

羅宇這下子明白為何他一直佔了下風，卻仍然不能擺脫被追獵的原因了。原來蛇的嗅覺故然靈敏，但蛇還有另一種更靈敏百倍的感官，那就是它的腹部能感應地面的震動。羅宇的腳步雖然已比一般人要輕得多，但對這條大蛇而言卻像地震那般清晰，追蹤起來實在太容易了。

羅宇明知不是對手，卻心有不甘，想要戳這逼人太甚的畜牲一槍，先洩洩憤，然後再跳下身後的深坑碰碰運氣。

那巴蛇見羅宇擺出了迎戰的姿態，便放緩了身形，瞪著海碗大的怪眼，昂首吐信，蜿蜒逼近。

羅宇又緊張又亢奮，他高舉標槍，手心冒汗，緊盯怪獸，等待那最後一擊的時機。突然他心頭閃過一種異樣的感覺，覺得有什麼事不對勁，不一會兒便恍然大悟，暗叫一聲不好，立刻投出標槍，拔出宇兒劍擋在胸前，奮力倒縱往身後的深坑躍下，但是他醒悟的太遲了！

原來羅宇只顧盯著那蛇頭，卻忽略了長草中蛇身的動靜。那巴蛇在頭部緩緩進逼的當兒，也將蛇身收到了頭部正下方，盤捲了起來，這就像虎豹在撲擊前的蹲踞蓄勢一般，正是蛇類暴起發難的準備動作。

羅宇投出的標槍射到那巴蛇身上就無聲無息的掉落在地，就像給牠抓癢似地。而羅宇甫一躍起，巨大的蛇身便如同勁矢一般射向他，迅捷無比地將他纏繞了起來。要知蟒類狩獵必定會先將獵物纏繞勒斃，然後再將獵物整個吞下。雖然以羅宇小小的體型而言這實在是多此一舉，直接一口吞下反倒更方便。但獸類就是獸類，這條大笨蛇豈會去想那麼多，牠只是遵照既定的程序辦理罷了。

那蛇用身軀前段去纏繞羅宇，而尾部則捲住了洞口邊的石筍，當大半截蛇身隨著羅宇向洞內下墜的時候，它便尾部一用力，就要將自己的身軀連同擄獲的獵物一並向上拉起，好回到地面去慢慢品嘗這道甜點。

羅宇整個身軀埋在巨大的蛇身之中，沒有一點露在外頭。他已無法呼吸，眼冒金星，眼看就要被勒的全身骨骼盡碎而亡。就在大蛇要將牠自己拉回地面的當兒，羅宇狠勁一發，不再試圖去抵擋環繞周身的壓力，反倒奮起餘力，將手中的宇兒劍往蛇身上死命地刺入又切下，然後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饒那巴蛇渾身的鱗片堅如金鐵，卻也吃不住宇兒劍這等削鐵如泥的寶劍，被羅宇這麼一刺一切，身上登時便拉出了一道一尺來長的口子。對於這麼巨大的動物來說，這原本也只是小小受傷，並無大礙。但活該這頭畜牲的氣數盡了，牠吃痛之下，本能地就收回身子伸展在外的部分，要捲曲成一團。這純粹是天生的反射動作，沒啥道理好說的，但這大笨蛇卻忘了牠之所以沒掉下萬丈深坑，全仗著尾巴還勾著地面的石筍呢！

話說那條巴蛇吃痛，反射性地收回尾巴，這一來巨大的身軀便再無支撐，轟！的一陣如雷巨響，就挾帶著已經不省人事的羅宇，重重的向不知有多深的黑暗坑底墜落。

這個豎井深到不可思議，是個名符其實的千仞絕洞。那巴蛇從這樣的高度掉下來，即使它一身銅筋鐵骨，也被震的全身筋絡吋斷。不過這畜牲也著實了得，受了這樣的重創卻一時未得就死，這會兒一顆大腦袋還在水底猛冒泡呢！但它已全身癱瘓無法游出水面，要不了多久就會溺斃的。

雖然這條巴蛇自身被強大的衝擊力撞成重傷，但它渾厚又富於彈性的軀體卻成了最佳緩衝肉墊，為裹在蛇身內的羅宇吸收了全部的衝擊力，使得他毫髮無傷。

一陣劇烈的震動加上刺骨的嚴寒，刺激羅宇從昏迷中醒了過來。他發現緊箍在身上的蛇身已鬆動了許多，可是他並沒有覺得好過一點，因為他正沉在水裡，就快要溺斃了。

他已無法思想，腦中一片空白，只是狂亂地掙扎。求生本能搾出了他所有的腎上腺素，爆發了一股大力，死命一撐，居然就掙脫了壓在身上重如山岳的蛇身。他手腳划得十幾划，嘩啦一聲，腦袋就浮出了水面，大口大口的喘氣。

羅宇甫喘過氣來，又感到身體週遭的水竟是奇冷無比，馬上就要把他給凍僵了，顯然他必須盡快游上岸，脫離這刺骨嚴寒，才有可能保住小命。

游泳不是問題，羅宇年紀雖然幼小，但水性勝過二水村與羅氏船隊的任何水中好手，連他的水功師父羅湧也不例外。問題出在此處光線極為微弱，眼前一片漆黑，看不到岸邊何在，不知哪個方向是可以登岸的平緩岸邊，哪個方向又是無法攀爬的陡直岩壁。若游錯了方向，或者整個潭岸都陡直而全無可登岸之處，那就死定了。

羅宇在碰到無法可想的時候，就不會浪費一滴精神去多想。這時便是如此，他不是不知道問題的嚴重，但既然無法可想，那就只有管他三七二十一，悶著頭拼命往前游便是，碰到啥就算啥吧！

游了沒多久，羅宇的手就觸到了岸邊。天可憐見，沒讓他倒楣到底，還好這是一個平緩的碎石灘，羅宇奮力將疲憊的身體拖了上岸。不過磨難還沒結束，岸上雖然不若水中那般澈骨冰寒，卻也是極為陰冷，他渾身冰寒濕漉，若不迅速找到取暖的方法就會被凍僵的。

四周一片漆黑，一片寂靜，羅宇瑟縮在冷冽的空氣之中，但是這樣絕望的環境並沒有使羅宇絕望，他也不知道什麼是絕望。他沒有灰心，沒有放棄求生，沒有去想寒冷，也沒有想到恐懼，事實上沒有去想任何事。他只是以無比的專注去感覺，感覺那個方向比較溫暖些，哪怕只是比較溫暖一絲絲也好，他都會向那一絲絲的溫暖靠近，好爭取多一絲絲的生存機會。

嗯，有了！左前方隱隱約約傳來一丁點溫度，雖然那極為微弱，但沒有逃過他全神專注的感應，於是他站起來向那個方向前進。雖然他迫切地需要溫暖，可是他走的很慢，因為一方面腳下非常滑溜，那應該是石頭地面長滿了苔蘚之故。再一方面這兒幾乎沒有光線，完全不知道前面是否會撞上鐘乳、石筍，是否會掉落坑洞，或者碰到什麼毒物。這兒是個充滿不測兇險的黑暗世界，稍一不慎，輕則受傷，重則殞命，而以他目前的處境而言，那怕只是受到輕傷，都會使那已經很渺茫的存活機會變得更加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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