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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2/10 08:27:11瀏覽1116|回應0|推薦5 | |
卷六•風塵少年 第三章•婦人之見 樗裡子入周三天之後,秦王嬴蕩就到了洛邑王城。他在文武官員及大批甲士的簇擁下,意氣風發、睥睨一世地走入成宮明堂,然後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上了天子的寶座,接受眾人高呼萬歲,彷彿天下已是囊中之物。 秦王聽著眾大臣、眾將官們歌功頌德,心裡舒服是舒服,但總覺得不夠過癮,仍然若有所憾,畢竟秦國的無敵雄師是父祖輩留給他的,並不是他自己掙來的,彰顯不出自己的神武無敵。 秦王想著有點氣悶,念頭一轉就有了個主意,他起身說道:「大家去瞻仰一下九鼎吧!嘿嘿,本王倒要瞧瞧那幾個鼎有多了不起呢!」。 秦王率領眾人來到太廟,見一字排開的九只大銅鼎巍然佇立,卻銹跡斑斑,青苔滿佈,看來很久無人擦拭了。 秦王開口說道:「誰知道這鼎有多重呀?」(註一),眾人鴉雀無聲,沒有人知道這些鼎有多重。秦王見狀,說道:「孟賁(註二),你去舉舉試試份量。」。 孟賁應了一聲就去舉鼎了,結果他使盡了吃奶的力氣,也只能將那巨鼎托起離地稍許。孟賁近乎脫力,喘著氣報告,說那鼎肯定超過三千斤。 秦王聽了有點遲疑,開始考慮是否打消剛剛訂下的表演計畫,但又想想以前和孟賁比賽舉鼎,自己總是能勝過他,他不行,自己未必不成。 秦王所不知道的是,孟賁以前和大王比賽時,舉不起來那是假裝的,然而這次卻是真的力有未逮。 秦王只猶豫片刻就打定了主意,他道:「喔!有那麼重呀!那誰知道有沒有人舉起過這鼎呀?」。 眾人都明白大王的脾氣癖好,對這種危險的問題不敢答腔。唯有孟賁只顧著湊趣,不知好歹,接口說道:「啟稟吾王,傳說大禹舉起來過,其後八百年周武王也舉起過,周武王之後就再也沒有人舉得起來,至今恰恰又已有八百年了。」。 秦王哈哈大笑,說道:「八百年舉它一次?我不是這就來了嗎?」。 孟賁馬屁往死裡拍,附和道:「大王此來正合天意,大禹、周武王之後每八百年一出的神武聖王,也該應運而出了。」。 秦王高興地道:「嘿嘿,能與大禹、周武王比肩,那也不錯了,是吧?」,言語之中充滿了捨我其誰的自信。這也難怪,當時天下列國無論是國家實力還是國君的個人勇力,他嬴蕩都領先群倫,的確是不二首選。 秦王說畢就脫去王袍,露出身上墳起如山的肌肉,雄偉無比。他走到一座龍文赤鼎之前,蹲穩了馬步,雙臂緊緊環抱巨鼎,深吸一口氣,大喝了一聲「起!」,就將那鼎托起離地,但也無力舉的更高了。 秦王心想剛剛把話講得那麼滿,不能丟了顏面,更且威震天下就在此一搏,絕不能放棄,因此不顧一切地奮力上舉。只見他渾身青筋爆起,骨節喀喀作響,軀體開始發抖,終於再也支撐不住,雙腿一軟就向後仰倒,但雙臂卻仍然緊緊抱著龍文赤鼎不肯鬆手,拖倒了那巨鼎,鼎口邊緣正正砸到他的雙腿。 秦王的雙腿完全與上身分家,鮮血像瀑布般噴湧而出,片刻之間這位勇力過人的霸王就死了。秦王失去意識之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奇怪,那八百年一出的神武聖王,怎麼不是我呢?』。 樗里子帶著秦王的屍體迅速趕返咸陽,他要在噩耗傳開之前掌控住國內局勢,至於周室這邊的事只得暫且作罷。由於樗里子走的臉色很難看,又什麼都沒說,這可把周天子嚇壞了,心想秦人下次回來之時若再繼續搞搞禪讓,恐怕那還叫客氣,說不定人家要把自己剁碎了餵狗,給他們的大王出氣。 …… 話說周天子的司徒邵巾,這時已經娶了舒蝶姑娘。那是因為不久前舒蝶突然之間就攢夠了錢,自己給自己贖了身,而且還自備了一筆豐厚的妝奩,歡歡喜喜的與有情郎終成眷屬。 這幾日邵巾與周天子悲情同步,就只落淚嘆氣,惶惶不可終日。舒蝶瞧著心疼,就對邵巾說道:「夫君,既然情勢那麼兇險,那咱們就逃跑吧!」。 邵巾斥責他的老婆,道:「胡說!為人臣子的豈能棄主上於不顧!」。 舒蝶道:「那就帶著主上一起逃呀!他不也跟咱們一樣,長了兩條腿嘛?」。 邵巾嘆道:「唉!婦道人家懂什麼,主上若失了土地城池,那還算什麼天子呢?」。 舒蝶道:「沒地?那就讓主上買塊地呀!」。 邵巾道:「這哪裡能用買的,嘿!婦人之見!婦人之見!」。 舒蝶不服氣,問道:「地不都是買來買去的嗎?你倒是說說,怎麼這回又不能買了?」。 邵巾不大能區分領土主權與不動產財產權的差別,他抓抓腦袋不知該怎麼解釋,心想這婦人怎麼那麼夾纏,只好說道:「朝廷沒錢,拿什麼去買?」。 舒蝶說道:「喔,那倒也是…嗯,有了,戲文子裡說到國君有時會賣官鬻爵,若主上願意拿些什麼爵位的來賣賣,那不就有錢了嗎?」。 這話觸動了邵巾的靈感,霍地起身,踱步沉思了起來。 舒蝶見狀猜想夫君大概已經想到正點子上了,大感欣慰,覺得夫君那麼聰明,那麼自己在這個點上就不必說得太露骨,直接跳到下一步好了。於是她說道:「若主上真能買塊地的話,我想去楚國,南方溫暖,生活舒適。而且…」,她面帶羞澀地說道:「暖和的地方好像宜於生孩子,你瞧,楚國人那麼多,甚至比秦國還多呢!」。 邵巾擺擺手,說道:「別吵!別吵!我在思考呢!」,他繼續低頭踱步,口中喃喃自語道:「嗯,楚國…賣爵…楚國要什麼爵…」。 如果要選拔當時最難遊說;策士最無施其計的國家,那周王室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名,不過周王室也沒有什麼值得去遊說的就是了。說他最難遊說,是因為周朝的少年天子十分閉塞,除了司徒邵巾一人,其餘誰都不見。然而這個邵巾對天子忠心耿耿,無法威脅利誘,而且此人非常剛愎自用,誰的意見都不愛聽,只有自己想出來的才是好主意,十分難搞。 既然如此,早些日子白圭要幫姬宇辦事,就把腦筋動到了舒蝶身上。他命白禮去和舒蝶談妥交易,為她出了贖身費用一千金,這是她一輩子都積攢不到的鉅款,還附贈一百金的嫁粧,條件是要她對她的老公潛移默化一番。當然,一千一百金也不是那麼好賺的,舒蝶為此接受了特訓,考試通過了才拿下這筆訂單。白禮還答應她,若大事告成,另外再送她良田二十頃。這倒不是信不過舒蝶會不信守然諾,而是以加碼重賞,鼓勵她更加用心演出。 邵巾看來已經靈感大爆發了,他想到了個絕妙良策,就興沖沖地跑去找周天子,請命出使楚國,為大周之存亡續絕肝腦塗地。 幾天後邵巾晉謁了楚王,一見面就先開始哭窮,說周天子從小就靠東周公、西周公這些臣子們的施捨過日子,實在太沒尊嚴了!邵巾說著說著就想起自己婚前的生活是多麼清苦,悲從中來,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得好傷心,楚國君臣不明就裡,都很讚許他的忠心。 邵巾擦了擦眼淚鼻涕,說天子知道楚王寬厚大度,楚國地土地又多的不得了,就派他來問問楚王,可不可以給天子一郡之地,讓周室遷都該郡,使天子從此不必再仰人鼻息,得以安居其地,自食其廩。 什麼?天子向諸侯請求領地已是前所未聞了,周朝第二次遷都(註三)更是不得了的大事,把楚王及部分大臣嚇了一大跳。這兒說部分大臣,因為另外一部分大臣已就此事和馮喜“溝通”過了,若面露驚訝之色,那也是裝模作樣而已。 邵巾還說若楚王能慨贈一郡之地,那麼等到周室遷來時,天子很樂意與楚王會面,公開承認楚國的王號。 此話一出宛如石破天驚,比較起來,前面所說的索地與遷都都微不足道了。蓋當時各國的王號,要麼是自己封的(註四),要麼是結夥互相承認的(註五),無論哪一種都是僭越,頂著這些王號還是頗為心虛的。但若王號能得到周天子的承認,那就完全不同了,變成十足十名正言順貨真價實的「王」。也就是說,天子願意承認天下有兩個合法的王!這等創意與勇氣實在令人目瞪口呆。 周使的提議像是天上掉下來個大元寶,楚王當然千百個願意。但畢竟此事太過重大,無論如何都得先走一趟廷議的程序才能定案,而且也才夠穩重,才夠身分,豈能像小孩見了糖果一樣的急切?所以楚王強忍住立刻便要同意的衝動,請周使先回驛館休息,等候消息。
(註一)傳說九鼎每只重達“千鈞”即7,590公斤。後來武則天重鑄九鼎,依《資治通鑑》所載用銅量記算,每只重41,180公斤。而宋徽宗重鑄的九鼎,依《宋史》所載用銅量記算,每只重15,473公斤。無論兩次重鑄的重量,還是傳說中的“千鈞”,都遠非人力所能舉起,秦武王應不會傻到去挑戰血肉之軀之不可能。九鼎比較可能的重量,可參考「后母戊鼎」,那是商代王室祭祀用的鼎,重833公斤,極厲害的大力士或許還可以嘗試一下。 (註二)孟賁,或為孟說,秦武王手下,是著名的大力士,據說能生拔牛角,與秦武王比試舉鼎致秦武王被鼎砸死,因此獲罪而被滅族。 (註三)周朝第一次遷都是公元前770年,由鎬京(今西安市長安區)遷往洛邑。 (註四)當時自立為王的有:楚(公元前704年稱王)、越(約公元前505年稱王)、秦(公元前325年稱王)、宋(公元前318年稱王)。 (註五)當時互相承認為王的有:魏、齊(公元前334年“徐州相王”),以及魏、韓、趙、燕、中山(公元前323年“五國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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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武俠奇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