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風塵少年

第五章•處卑行遠

這天莊蹻得報黔中公即將到達，便到沅陵城外等候，同時鬬同帶著郡丞與郡尉也到了。不一會兒沅水河面出現了若干帆影，迤邐從下游而來，算算共有二十八艘大船。這讓莊蹻及鬬同等一干人大感意外，他們沒料到穰邑姬家這樣的一個小家族，竟能有這樣可觀的實力。

不多時船隊就到了城前岸邊，領頭的那艘船落帆下錨，放下一隻小舟向鬬同與莊蹻這兒划了過來。意外的是其餘各船竟然沒跟著停下，而是整個船隊繼續往沅水上游駛去。

那小舟靠上岸後，一名年輕人從船上跳下，跑過來向鬬同、莊蹻、郡丞及郡尉長揖行禮，說道：「長史丘亮見過各位大人。」。這位丘亮咱們以前見過，就是原來羅氏商號郢都分號的掌櫃，姬宇需要個機靈的親信，就把丘亮調來黔中國政府，還讓他當了大官。

鬬同等人客客氣氣的回禮，連道不敢當。鬬同向丘亮自我介紹，並說明了在場各人的身分，然後問道：「國公不下船嗎？我等何時可以覲見呢？」。

丘亮答道：「國公不在此處下船，將直去潕陽(註一)，在那兒建立都城。至於交接與護衛的事，國公盼能與鬬太守及莊師帥在船上商議，請兩位大人這就隨我過去。」。

鬬同大感意外，潕陽在西南邊陲前沿，若且蘭入侵，那兒首當其衝，而且該縣城防簡陋，十分不安全。至於那兒沒有像樣的房舍可供居住辦公，倒是其次的問題了。不過話說回來，若這位黔中公就此被且蘭人宰了，一切恢復正常，倒也省了好多麻煩。

莊蹻卻皺起了眉頭，自己奉命保護黔中公的安全，但這位黔中公卻偏偏要蹲在危險的地方，這下子可就沒法輕鬆過日子了。不管這兩位各有何心情，總之國君相召，就上船去覲見吧！

鬬、莊二人是分別覲見的，先是鬬同，莊蹻就在艙外候著。莊蹻左右無事，就坐著閉目養神。心靜氣和之下，耳目靈敏，就隱隱約約聽到艙內傳出鬬同的聲音，什麼「…君上英明…」、「…微臣鬬同矢志效忠…」等等都聽到了。莊蹻莞爾一笑，心想太守大人應是安然渡過失業危機了。除此之外，莊蹻還似乎聞到了一縷似曾相識的清香，嗯…那是龍涎香，他半年多前在沔水上巧遇龍王化身的少年，那時聞到過一次，不過宗室貴族家中藏有這種頂級香料也不奇怪。

過一會兒鬬同在丘長史陪同下出來了，只見他滿面春風，一整個歡天喜地。只聽那丘長史說道：「請鬬司徒先一步回署處理要公，莊師帥恐怕還要在此待上好一會兒呢！」。“司徒”？乖乖，這個官可升的不小，難怪鬬同要高興成那個樣子，不過鬬同勤政幹練官聲卓著，也值得高升了。

莊蹻一進艙內見到黔中公就整個呆住了，這不就是沔水上遇到的龍王嗎？只見那龍王化身的小孩；或說黔中公；笑瞇瞇地說道：「恭喜大哥如願返鄉！來，這兒有一罈劉家號的鈎子酒，上次咱們錯過了，這回先乾它三大碗，慶賀慶賀。」。

……

姬宇給鬬同與莊蹻的第一個任務，不是其他百廢待舉中的任何一件事，而是征服且蘭、夜郎(註二)與諶離(註三)三國。姬宇用了“征服”這個詞，很明顯，這位黔中公其志不在守境自保，而是開疆闢土。

姬宇命莊蹻在各銅礦、金礦、丹礦等礦場中，挑選三千五百名健壯的奴隸參軍，並允諾他們服役期滿即可恢復自由。此外還撥了三千郡兵，又向山後涪國的寡婦清借來三千賨族戰士，再加上盤瓠師原有的兩千五百人，如此共集兵一萬兩千人，令莊蹻一待整備妥當就即刻發兵。

姬宇又命李璣負責黔中國本土軍務，興築工事，招募士卒，打造戰船，以確保老巢的國防安全。雖然估計楚國應該不會興兵來攻，但有備無患也是必要的。

姬宇給了鬬同一百萬金，命他籌備莊蹻與李璣所需的糧、餉、器械等等一應物資。沒人知道國公那來的那麼一大筆鉅資，反正他就是把金子給弄來了。

同一時間，山後的陳清也沒閒著。她首先發佈了重大人事命令，羅氏船隊總掌舵兼涪國水軍都督羅湧另有任用，應予免職，羅氏商號新任總掌舵由盧泉接任，而新任涪國水軍都督由曋滔接任，他們兩個都是以前陳家船隊的老班底。

羅湧並不是光桿一個人離職的，他還帶上了大批羅氏船隊與涪國水軍中最優秀的掌舵、船員及戰士一起走。這讓盧泉與曋滔急得大罵，跑到陳清那兒去訴苦，要羅湧手下留情，多少留些好手，別都撈光了。

此外，陳清設立了羅氏商號的薊城分號，並為這間新分號禮聘了重量級的掌櫃，原洛邑白氏的大當家白禮竟然降格屈就。

羅湧與一干弟兄乘著十艘大船〜注意他們是“乘”船而非“駕”船到郢都去，他們是未來中國海軍的種子團隊。隨行的還有廉頗，他將負責組建中國海軍陸戰隊。這十艘大船上還帶了海軍的創辦經費，足足有一百萬金！

船隊在郢都暫時停留，與保鑣會合，結果在郢都上船的保鑣竟然是五百名裘褐跂礄、背篼配劍的墨俠(註四)，個個身手矯健目光炯炯。更不得了的是，這幫墨俠由墨神劍鄧岳親自領隊！看來楚墨已為此事精銳盡出了。

之所以要出動這麼豪華陣容的保鑣隊伍，是因為他們攜帶的金子實在太多了。這些金子在船上還算安全，但過幾天就會在陶丘登岸，改走陸路運到薊城的羅氏商號。陸路上的盜賊以及更可怕的官兵多如牛毛，這就非得配上頂級的保安措施了。

船隊沿江行至廣陵(註五)轉入邗溝(註六)，北上入淮水(註七)，從泗口(註八)進入泗水(註九)再轉渮水，駛得兩百四十里就到了陶丘。駐陶丘的羅氏商號大管事孫信，已備妥了車百餘輛、馬千餘匹，在碼頭恭候多時。羅湧、廉頗與鄧岳一干人與金子就棄舟換了車馬，浩浩蕩蕩地北上，向薊城而去。

話說回潕陽這頭，姬宇租了間民宅充作臨時國公府，安頓了奶奶，讓夕瑛好生伺候著，又命巴粟為總管，打理國公府裡裡外外。並且命鬬同新蓋一棟像樣一點的國公府，好讓老夫人將來能住得寬敞舒適些。忙完了這些，他就帶著丘亮去秦國的咸陽了。

……

話說秦王嬴蕩搞霸王舉鼎失敗身亡，因為他沒有兒子，於是在秦國統治階層內，以惠文后(註十)為首的一派與以羋八子為首的另一派，兩派為了爭奪王位而大打出手起來。

惠文后這一派支持公子壯(註十一)為君，而羋八子羋月的這一派則擁立羋月的長子，剛從燕國趕回的嬴稷。由於羋月的弟弟魏冉(註十二)掌握了衛戍咸陽的軍隊，又加上力挺羋月的樗里子第一個知道嬴蕩薨逝，佔了先機率先佈置，所以嬴稷就搶先坐上了秦王寶座。可是公子壯自認年紀較長，很不服氣，就在惠文后與大多數宗室的支持下，也登基為王，與嬴稷兵戎相見。所以在那一段時間裡，秦國是有兩個大王的。

這天姬宇來咸陽拜訪秦王嬴稷，半年前他們見面時，嬴稷還在燕國當人質，姬宇也只是一個楚國普通世家子弟，而現在卻都是一國之君了。兩人再度見面，難免同有一份人生同向而行的相惜之情，在國際往來的現實功利氛圍之中，看來竟然也添加了一點難得的私人情誼。

而在私人情誼之外，純就公事來說，雖然黔中是個無足輕重的小國，姬宇又只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孩，不過當天下各國大多仍在觀望之時，黔中國可是率先表態承認嬴稷是合法秦王的國家之一。而且姬宇的禮數非常周到，羋月這一派的所有重要人物，都收到了他致贈的厚禮，因此他也受到了一個國君應得的禮遇。

在官式拜會結束後，羋月在蘭池宮設下家宴，招待這位甥孫兒。羋月與姬宇的奶奶羋煦是同父異母的姊妹，只不過羋煦的母親是楚國王后，而羋月的母親卻只是名妃嬪，兩人在楚國宮裡的地位相差很多。如今羋月當上了秦國太后，所以務必要把這等風光讓這甥孫兒瞧個夠，讓他回去說給當年那神氣吧啦的老大姊知道。

參加家宴的除了羋月、嬴稷之外，還有嬴稷的兩個弟弟公子芾(註十三)與公子悝(註十四)以及魏冉。羋月算是姬宇的姨婆，嬴稷、公子芾、公子悝都是姬宇的舅舅，至於魏冉雖然和姬宇沒有血緣關係，但姬宇還是得叫他一聲舅公。

在宴席之間姬宇老實承認，此番來咸陽，除了表達對姨婆與稷表舅的支持之外，還希望能僱請一些造橋的師傅回去。

(註一)潕陽約當今湖南省懷化市洪江市。

(註二)夜郎國首見於《華陽國志》，國都約當今貴州省畢節市一帶。

(註三)諶離即今之緬甸，諶離之名見於《漢書》。

(註四)墨家門中本多勇士(見陸賈《新語》)，而尤以楚墨居多，其中有些人遊俠天下，被稱為“墨俠”。

(註五)廣陵約當今江蘇省揚州市廣陵區。

(註六)邗溝即淮揚運河，公元前486年開鑿。

(註七)淮水即淮河。

(註八)泗口約當今江蘇省淮安市淮陰區碼頭鎮。

(註九)泗水是古代河流，因淤積已不復存在，今日猶存南四湖。

(註十)惠文后原為魏國人，後為秦惠文王的王后。

(註十一)公子壯是秦惠文王之子，秦昭襄王的異母兄長。

(註十二)魏冉是羋月同母異父的弟弟，秦昭襄王時代的權臣，封為穰侯。

(註十三)公子芾是羋月的二兒子，被封為高陵君。

(註十四)公子悝是羋月的小兒子，被封為涇陽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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