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半年的努力，愛紗終於能將家事處理得得心應手，連米迦勒也不禁要為她堅強的毅力感到佩服。她總愛在打掃完家務或煮出一桌美味的飯菜後，露出輕鬆又欣喜的笑容，這讓難得清靜的米迦勒，也領略到等同的愉悅。

有形身體的障礙，是凡人最無法克服的困難，可他覺得，愛紗幾乎是用心在過自己的生活，連他這個不屬於人間的天使，也跟著體會起凡人才有的幸福。

他想起神，為何要創造女性這樣的角色？也許就是要讓人體會到「幸福」真正的意義吧！只可惜，神界沒有女性，所以直到今日，他才從愛紗身上領略到這層意境。

然而奇妙的是，每當他注視著愛紗的側臉和微微牽動的唇角，總會產生是對自己笑的錯覺。

好幾次，米迦勒都大膽的站在她面前，想知道她是否能感覺得出他的存在？但即使已經在愛紗的瞳孔裡找到自己的身影，可她的反應還是一如從前，好像什麼都沒看到似的。

這讓他頗感失望。屢次的下凡，已經讓拉斐爾和加百列甚為憂心，如果愛紗還是不能看到自己，那也就喪失留在凡間的意義。也許，他該控制自己這種愚蠢的行為和漫無止境的期待。

自從跟愛紗相處後，米迦勒愈來愈渴望體會人類豐富情感帶來的喜悅，他常在聖殿外躊躇著：該不該再給她一次機會？

華麗的城牆、精美的雕像，和色彩鮮豔的濕壁畫，裝飾不了聖殿冰冷的虛空。在神界，米迦勒感覺不到一絲溫暖，天使們的對話，也總是單調得沒有一點兒起伏，他懷念起愛紗煮飯時專注的神情和帶著悠閒的甜美笑容。

以前熾天使曾說：「人類之所以被神賦予情感，是因為他們需要用關懷和愛來進行繁衍，然天使是神創造的，並不需要愛。」

熾天使耀眼的榮光，總能在米迦勒困惑時，提供完美的答案，但現在已不能消除他心中，那日漸增多的疑慮。

神懲罰貪婪、縱私慾的世人，卻要純潔的天使擔負起消弭怨恨的使命。人類可以在感情的救贖中，得到滿足和幸福；天使卻只能背負著日漸沉重的負荷，自救、自助。

他想起惡魔們，因有了跟人類一樣的慾望，而被放逐到地獄冥府，可難道這是他們的錯嗎？為何天使不能像人一樣受輪迴，重新開始新的人生？

米迦勒第一次對神的安排感到迷惑。

冬末的夜晚，冷得讓人直打哆嗦，米迦勒仍是一襲飄逸的長袖白袍。藍色瞳孔在明亮的月色下，顯得分外清澈。

愛紗摸著手上的點字圖書默唸著，無視於身旁的注視。

「妳真的都看不見了嗎？也許……這會是我最後一次的到來，那麼，妳要多保重。」米迦勒展開雪白翅膀，打算告別這十幾年來，放在心中的牽掛。雖然他無法得知和愛紗這番短暫相遇所隱含的意義，但他遵從神的旨意。

然而就在米迦勒說完話，走向窗臺的那一刻，原本安靜讀點字的愛紗，突然激動的站了起來。

「您真的要離開了嗎？」強穩著發顫的身體，愛紗的眼光，居然精準的投射在米迦勒的身上。

「妳……看得到我？」

「啊！很早以前……就看得到了。」彷彿被發現撒謊一般，愛紗不由得小聲了起來。

這是怎麼了？自己居然沒發現！那她為何還假裝看不到？米迦勒有些生氣，這孩子一點兒都不老實！

「我擔心您會像我媽媽一樣，一喊就消失不見，所以……所以我不敢讓您知道。」愛紗雙手絞著衣角，囁囁嚅嚅地把話嚼在嘴巴裡。

就算外表再怎麼堅強、不認輸，她的內心仍像個五歲的小可憐。

米迦勒收起翅膀，面向愛紗，注視著說：「所以，妳老是偷笑我？」

哇！愛紗羞得頻頻搖晃纖長的十根手指頭，滿臉通紅，「我不是故意的，因為您想事情的神情，實在太專注，所以我……」

「專注得讓妳想笑？」他突然好喜歡看那豐富的表情。

「不是的，嗚……請您原諒我！」

米迦勒第一次真心、愉悅的笑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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