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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8/05 17:35:55瀏覽704|回應3|推薦18 | |
兩人沉默了幾秒﹐她問他﹕“ 寒假到了﹐什麼時候去羅城看你太太﹖” 他望著天邊的雲彩﹐苦笑一聲﹐說﹕“ 我已經決定接受她的要求了﹐她那麼堅決﹐還有什麼必要挽留? ” 她滿臉疑惑﹐第六感卻隱約地覺出他所指的是什麼。 他說﹕“ 你知道我為什麼來美國嗎﹖就是為了處理這件事。” 她不敢亂猜﹐只道﹕“什麼事﹖你們怎麼了﹖” 他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只自顧自答得說﹕“ 你知道﹐我們認識六年了﹐這六年﹐只知道她好強﹐卻不知道她會這麼絕情。” 她從未見他那麼失望沮喪過﹐他原本白皙的五官﹐因痛苦而愈發蒼白﹐蒼白地令她心痛。 也不知該怎麼接下去﹐便擠出一句﹕“ 你們怎麼認識的﹖” 他說﹕“ 大二那年寒假﹐我們幾個同學到溪頭去玩﹐在餐廳吃飯時﹐碰到她們一群Y 大來的﹐我們男多女少﹐他們女多男少﹐便玩在一起了。回台北後﹐我們十幾個人還常常有聚會。她每次來台北﹐都會打電話給我﹐她念物理﹐我念經濟﹐照道理不應有進一步發展﹐但她似乎很喜歡我﹐我也慢慢喜歡上她﹐只是覺得她太好強了點﹐不過﹐也不是太大缺點。” 她靜靜地聽他說﹐ 不知該怎麼插嘴。 " 畢業後﹐她沒有馬上找到合適的工作﹐幾個月後﹐她便不再找了﹐全心準備出國﹐而且直催著我結婚。家裡當然不贊成﹐因為她馬上就要出國﹐何況我還在當兵。她說她需要有安全感﹐不願意我在兩年內有任何變化。而且兩年後﹐她馬上就回來﹐決不會留在美國﹐就算她改變主意﹐留在那兒﹐我屆時已當完兵﹐也可出國深造。” “那你同意了嗎?” 她終於又擠出一句問話。 “在她的堅持下﹐我同意了﹐家人反對不成﹐當然只好開始積極辦理婚事﹐她出國後。前一年﹐還常常來信﹐第二年﹐信便少了﹐倒是我常到電信局打電話給她。” “有一天﹐ 我到電信局打電話給她﹐ 她在話筒那邊說 ” 我要離婚 “﹐ 我嚇呆了﹐ 她又講了幾次 ” 我要離婚 “﹐ 我兩腿一軟﹐ 當場昏倒在地上” “ WHAT? ” 她衝口而出。 “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 我不敢告訴家人﹐ 只是暗地裡﹐ 叫她不要衝動﹐說:" 我馬上來美國"﹐ 她不要我來美國﹐ 更不准我去她學校﹐ 也不告訴我理由﹐ 只說 ” 我們倆個性不合﹐ 最好不要再在一起了 “。 “ 為什麼? ” 她不禁叫了出來。 “ 我一點都沒把這事透漏給家人﹐ 怕他們傷心﹐ 也怕他們氣我當初不聽他們勸告﹐ 所以我只告訴爸媽﹐ 我申請到學校﹐ 要出國念書﹐ 她不准我申請她學校﹐ 我只好去了南部 ”。 “ 在南部時﹐ 我去羅城看她好幾次﹐她都不願意告訴我原因﹐ 只說個性不合﹐ 後來由別人那而才探聽到原來她在那兒認識了一個男的﹐ 倆個人相從甚密﹐ 甚至已論及婚嫁” 說到這裡﹐ 張意揚陡然沉默下來。 她忽然發現自己已淚流滿面。 真的為他心痛﹐ 也為他叫屈﹐ 這麼好的人﹐ 怎有人忍心如此傷害他? 看到她真為自己難過﹐ 張意揚反而掏出面紙﹐遞給她﹐ 安慰地說 ”不要為我難過﹐ 這些都已經過去了。“ 她愈發泣不成聲﹐ 也不知為什麼﹐ 就是覺得難過﹐ 索性哭得痛快。 過了半餉﹐ 她平靜下來﹐ 便問﹕” 那你為什麼又轉來這兒呢? “ 他說﹕“ 我知道她不願意我轉去她學校﹐ 但我也受不了常常開十幾個小時的車程去她學校﹐ 便轉來這兒﹐ 至少離她只有三﹐四個小時﹐ 節省四分之三的時間”。 她想起張意揚的太太去年過年後曾到她家吃飯﹐ 便約略跟他描述了一下當晚的情形。 他說﹕ ” 那是她唯一一次來看我﹐ 而且是我覺得自己快死了﹐ 求她來見我最後一面﹐ 她才來的。” 她問﹕“ 你是怎麼發現自己的病情的? ” 他說﹕“ 我申請到默城﹐ 打算九月開學前來﹐ 誰知那個暑假﹐ 便覺全身不大對勁﹐ 作了徹底檢查﹐ 竟然發現癌細胞已蔓延到頸部﹐ 而且不是輕微的”。 這是她第一次與他談到他的病情﹐ 她不敢再追問下去﹐ 只說﹕” 那你現在怎麼辦? 你有沒有去找那 “ 第三者 “ 談一談?” 他說﹕ “ 沒有﹐ 但我去找過她教會牧師﹐ 牧師約談了他們兩個。 聽說那個男孩說他根本不知道她已結婚。 而且答應牧師﹐會與她分手﹐但她仍然堅持要離婚﹐且說與那男孩無關。我不願去找那個男的談﹐有什麼意義? ” 她不得不同意他的看法﹐有什麼意義? 當一個人心已走遠﹐什麼理由都只是藉口罷了﹐ 除非她自己回心轉意﹐ 誰能讓她回頭呢? 張意揚接著說﹕“ 生了這場病﹐ 我想通了﹐ 屬於你的﹐ 跑也跑不掉﹐ 不屬於你的﹐ 追也追不到, 隨緣吧﹗我已決定簽字﹐ 現在只剩下細節問題 ”。 她看到張意揚的氣色比剛才初見他的時候好多了﹐ 顯然有人可以傾訴也是一劑良藥﹐ 便拿起書來說﹕“ 忘記背後﹐ 努力面前﹐ 向著標杆直跑﹗加油﹗ 走吧﹐我請你吃一客皮薩﹗” 從皮薩店回來﹐ 她收到周建興的信﹐ 距上次收到他的信已有一個多月了。 轉眼﹐ 周建興退伍已有半年了﹐ 這半年來﹐她屢次去信催促他申請學校﹐他都不置可否﹐ 且論調遇來越不同﹐ 大有不想出國之意。 她並不是那種非出國不可的人﹐ 未婚夫不出來﹐她也不會勉強他﹐ 只是﹐ 在幾十次的討論﹐溝通中﹐ 她卻一次又一次地發現彼此的隔閡與陌生。 甚至﹐ 不知從何時開始﹐ 雙方似乎刻意在逃避對方﹐ 信少了﹐ 電話也少了﹐ 奇怪的是﹐ 她也不特別覺得傷心。 記得高三下那年﹐ 靠近聯考﹐ 導師為了讓她們了解各校各系﹐ 特別請了好幾位學姐回來談她們的心得。 選校或選系? 真是眾說紛紜﹐ 莫衷一是。 數學老師在上課時半開玩笑的說﹕ ”你們最好不要選成大﹐ 成大學校小﹐ 女生少﹐ 今天甲請你看電影﹐ 如果你不想有固定的男朋友﹐ 那明天乙請你看同樣電影﹐你還得假裝沒看過﹐ 再去看一次。 同樣電影看好幾次是常事﹐ 而且﹐ 人少地小﹐ 常會碰到熟人﹐ 簡直沒有隱私“ 她們班上好幾個人﹐ 就因為數學老師得這番話而不填成大。 她可不人云亦云﹐ 仍按分數填﹐ 結果不偏不倚的上了成大。 離開家﹐離開台北﹐ 頭幾年﹐ 她很不適應台南的生活﹐ 老懷念重慶南路的書店﹐ 義美的霜淇淋﹐ 士林的夜市及西門町的逛街買衣服﹐每晚在宿舍的一排水龍頭前洗衣服﹐ 她都一邊洗﹐一邊掉眼淚。 周建興適時的打開她的心屝。 他是南一中的﹐ 考上成大如魚得水﹐ 台南宛若他的地盤。大一第一次夜遊﹐他們剛好走在一塊﹐便一路聊到天亮﹐ 他耐心地傾聽她一肚子離鄉背景的苦水。 夜遊回來﹐ 他常來宿舍站崗﹐ 讓她坐在腳踏車的桿桿上﹐ 載她去書店﹐ 逛夜市。 不到半年﹐ 他們便變成公認的一對﹐ 沒有其它男生敢邀她﹐ 那些男生們似乎都很有默契地約定﹐ 君子不奪人所愛。 出國前﹐ 兩人都覺得在一起夠久了﹐ 似乎沒有個形式什麼的﹐ 不足以表達對對方的誠意﹐ 於是他們訂了婚﹐ 儀式很簡單﹐ 只有雙方家人參加。 訂婚後﹐ 兩人更像老夫老妻﹐ 仿彿這輩子必會這樣白首偕老的走下去。 愛情失去了” 若有若離 “ 的神秘性﹐ 缺少了 ” 患得患失 “ 的刺激感﹐ 每次寫信盡是身邊瑣碎小事﹐午夜夢迴﹐ 她有時還真想擺脫這個褪色的夢。 感恩節過後﹐ 她一人在家﹐ 有人按鈴﹐ 她一開門﹐ 雪地裡﹐ 張意揚手裡抱著一個大紙箱﹐ 正從他車裡走來﹐ 而門口已放著另一個中型紙箱。 她好奇的問﹕“ 什麼東西呀?" 他說﹕”快打開﹐ 好吃的” 她看看箱子上寄件人是台北﹐ 姓張。 打開一看﹐ 有一大包瓜子﹐ 三罐新東陽茶葉罐﹐不看也知道是裡面是牛肉乾﹐ 一大包龍眼乾﹐ 還有蜜餞﹐ 酸梅﹐ 香菇﹐ 干貝等乾貨。他說﹕“我剛從羅城回來﹐ 這是我家人寄來給我的﹐ 我全給拿回來了”。 她頓時忘記這些令人垂涎的食物﹐ 忙問﹕”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事情進行的怎樣? ” 他說﹕“ 我昨晚才回來﹐ 已經跟律師談過﹐ 只是把文件拿去給她過目﹐ 準備簽字 ”。 又說﹕“ 其實也沒甚麼好複雜的﹐ 她出國的學費與生活費都是我父母給的﹐ 我上星期跟我爸媽打電話講了好幾個小時﹐ 他們完全不知道這事﹐ 聽了又驚嚇又傷心﹐ 但他們也說﹐ 人平安就好了﹐ 錢財方面不必計較了。 她出國以後﹐ 我每個月還寄生活費給她﹐反正﹐ 在台灣是住我父母家﹐ 也沒什麼共同財產﹐ 就協議分手吧﹐ 乾淨俐落 ” “ 可憐我父母一直被蒙在鼓裡﹐ 還常常寄東西給她﹐ 這是最後一次﹐ 我可要留著自己享用﹐ 寧可給你們大家吃﹐ 也不要白白送她 ” 張意揚講最後這幾句話時﹐ 半正經半開玩笑。 她卻有種說不出的酸楚。 生命裡有幾個春天? 怎禁得起如此浪擲? 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 結了一個不該結的婚﹐ 在在﹐ 都如何地耗費彼此的心力與青春呀﹗﹗ 她砌了壺茶﹐ 把蜜餞﹐ 瓜子﹐ 龍眼乾分裝在幾個小碟子裡﹐ 在桌子的另一邊﹐ 與張意揚對坐。 他隨口問她﹕“ 你未婚夫手續辦的怎樣? 甚麼時候來? ” 她與張意揚提過周建興幾次﹐ 每次﹐ 都是他問她。 而每次他提到周﹐ 她便五味雜陳。 一方面覺得心安﹐ 至少她沒有隱瞞 “已訂婚” 的身份﹐ 一方面她又覺得不自在向世人表明她倆已訂婚的關係﹐ 這關係意謂著兩人毫無疑問要走向地毯的那一端﹐ 而她﹐ 卻常下意識地想擺脫這種念頭呢﹗ 她若有所思地說﹕“ 不知道﹐ 大概不來了 ” 又問張意揚: " 你當初怎麼會結婚的? ” 他答道﹕“ 因為她要出國﹐ 堅持要先結婚才出去 ” 她說﹕“ 很奇怪﹐ 似乎很多人結婚都是環境的因素大於內心的衝動﹐ 為什麼?” “ 因為我們都不是作夢的年齡了。 年少輕狂﹐ 可以因為那股愛的狂熱與衝動而決定結婚﹐ 過了那個年紀﹐ 好像當你想結婚或定下來時﹐ 那時你正在約會的對象就變成你結婚的對象了” 是她不想安定下來嗎? 還是周建興不是她想定下來的對象? 她困惑地問自己。 張意揚覺察到她的沉默﹐ 便問﹕“你快樂嗎?" ” 不知道﹐ 也許不是快樂﹐ 但又好像不是不快樂﹗”﹐ 又接下去﹕“ 也許我還不想安定下來﹐ 也許他不是令我想安定下來的對象。” 話一出口﹐ 才覺得不妥﹐ 不但牛頭不對馬嘴﹐ 而且有此地無銀三百兩之嫌。 “ 那就不要匆促下決定﹐ 給你自己空間與時間, 好好思考”﹐ 張意揚自然的語調令她不再覺得自己多嘴。 “ 空間已有了﹐ 太平洋還不夠大嗎? 時間? 也許吧 ” 她們談了許多﹐ 愛情﹐ 婚姻﹐ 童年﹐ 異鄉生活。。。。將近兩年的留美生涯﹐ 她已很久未如此風花雪月的清談了﹐ 清談似乎屬於大學時代的往事﹐ 不屬於腳步匆促的美國。 再沖的茶滾燙﹐ 幾縷輕煙燎繞在室內﹐ 與眼前的男子對坐﹐ 令她一時仿彿變成當年成大校園裡的小女孩。 她忽然有個奇想﹐ 如果他當年在校園裡認識她﹐ 追她﹐ 她是否會接受? 他是否會是令她想安定下來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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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