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時所居書堂前,有竹柏雜花叢生滿庭,眾鳥巢其上.武陽君惡殺生,兒童婢僕,皆不得捕取鳥雀.數年間,皆巢於低枝,其鷇可俯而窺.又有桐花鳳四五日翔集其間,此鳥羽毛至為珍異難見,而能馴擾,殊不畏人.閭里間見之,以為異事.此無它,不忮之誠信於異類也.

   有野老言,鳥雀巢去人太遠,則其子有蛇鼠狐狸鴟鳶之憂,人既不殺,則自近人者,欲免此患也.由是觀之,異時鳥雀巢不敢近人者,以人為甚於蛇鼠之類也.

   蘇軾的這篇文章乃是追記他已故的母親,對於鳥雀富有慈心,不許小孩或奴僕捕殺,於是沒幾年,鳥雀都在低矮的樹枝上築巢,一點也不怕人,人們甚至可以俯看偷窺幼鳥.更難得的是,還有許多珍奇鳥類,羽色五彩鮮麗.也在樹叢間翔集,與人相處為伍,毫無戒心.鄰里之人見了,嘖嘖稱奇.其實沒有別的原因,不過是人類不害鳥雀,這樣的誠意取信於牠們的緣故.有鄉野老人說,鳥雀所築的巢如果遠離人類,牠們的雛兒就會受到蛇鼠狐狸老鷹的侵害,人既然不殺害牠們,牠們自然願意親近人,希望能夠免除其它野獸的威脅.如果人類傷害牠們,使牠們不敢親近,那是因為牠們覺得人比蛇鼠還要兇殘.

   由這篇文章看來,鳥雀的腦袋雖小,卻能夠清楚感受人們的善意.如果環境合適又和善,牠們自然樂意與人親近.燕子在人類的屋簷下築巢,人若不傷害牠們,牠們每年都會回到同樣的地方哺育幼鳥.而如果我們不捕殺伯勞鳥,過境候鳥的數目就不會年年減少.人類若能以良善的誠意取信牠們,牠們基本上喜歡與人為伍.

   還記得曾經看過一則新聞,澳洲有隻袋鼠被箭射傷,有人救了牠,從此牠便與那人同住,那人走到哪裡,牠便跟到哪裡,在人身後跳呀跳的,活像一隻狗.是人傷害了牠,也是人救了牠,牠相信救牠的人,便付出了牠的忠心與赤誠,與人親近相處.

   仔細觀察動物,我們可以發現,牠們除了本能,尚有令我們感到驚訝的感受與情感.原來真情至性並非人類專屬.如果人類鋪設羅網,佈置陷阱,欲捕殺禽鳥.鳥雀們發現之後,互相警告,紛紛走避.以致人類一無所獲,因此怪罪鳥雀不親近人,不懂如何如人相處.如此既要捕殺鳥獸,又要妄加污名,未免太過自私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