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有趣地看了兩部富奇幻色彩的影集，主題意旨極其接近，事件型態卻完全相反。「末世餘生The Leftovers」說的是你的某些親朋故舊突然憑空消失；「亡者再臨Resurrection」則是你已然辭世的親朋故舊，不知何故突然間回來。探討的都是芸芸眾生面對生死大事，如何調整、適應的過程與發展，差別在於：一個「噗」的一聲，活生生的人不見去；另一個卻是「噗」的一聲，死掉的人活生生冒出來。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按照過去看「LOST」之類影集的經驗，編劇大概到世界末日也打死不肯說。一則不太可能搿出什麼說得過去的理由，一則理由其實不重要。跟殭屍一樣，那便是設計好的情境，接受它，然後往下看，得了。

動筆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末世餘生The Leftovers」已經播完第一季，「亡者再臨Resurrection」則進入第二季。後者開始對一個本應適可而止的故事加油添醋，搞起神蹟和綿延數代的恩怨情仇，失去原有的哲學趣味。懷疑到了第三季，會不會淪為某個末日教派的論壇。趁著劇情還沒走味太多，趕緊把一些東西記錄下來，免得多演個一兩季，會變得完全不想談。

「亡者再臨」講的是已死親友重回人世，但並非個個受歡迎。以軸心的Langston家族來說，八歲時溺斃的小孫兒回到家人懷抱，沒有人反對，但他的嬸嬸和奶奶就不一定了。家人間原有的芥蒂本該化為塵土，卻不曾隨時間淡忘消失，反而重新搬上枱面。復活者未必都是好人，惡棍重拾性命依然去搶銀行，令好不容易在社區站穩腳跟的子女，更加情何以堪。帶進土裡的秘密重見天日，對生人逝者都不是好事。陳年懸案會隨著被害者歸來真相大白，抑或陷入冤冤相報的恐怖循環？一代人的恩怨已然難解，累世深仇更不知從何說起。宗教家、神棍提出種種說法，也有人拒絕相信回家的是本來那位親人，而指之為魔鬼化身。錯綜複雜的關係愈理愈亂，或許還是由英明政府把復活者全當作殭屍收進籠子來得省心。

「末世餘生」則討論莫名其妙驟失親友、被遺落的那票人（The Leftovers，餘生）。消失毫無道理，不論科學或宗教上，都找不出緣由，人們因而不知何以自處。如果消失的是好人，留下的就該是受到懲罰，反之亦然。上帝沉默不語，人們只能自行找尋答案，療傷後加以淡忘。然而有一群人認為此事不容忘卻，想方設法撩撥人們心底的傷痕。這個詭異的禁語教派，剛開始只是著白衣到人家門口站崗，藉不斷吸煙吞雲吐霧，提醒該戶有家人消失。隨著信眾漸多，行為也愈來愈激越，終於在季末釀成大規模衝突。末兩集不斷回溯相關人等的過去，試圖解釋誰何以能放下，誰又想不開，即使說服力有限。至少我們知道，消失事件與宗教上賞善罰惡的觀念關係不大，除非未出世的胎兒，居然前輩子幹過什麼好事。而輪迴，卻並不是西方主流宗教的理論。

說實在並不特別喜歡，往下看的唯一理由，不過是好奇，到底能搿到什麼地步。商業演出大概很難避免這種宿命：只有短篇的素材，不小心收視率稍高，應市場需求必須續攤，得靠雙手合搿搞成長河。即使編劇神功蓋世，也很難不偏離原旨。個人以為這兩齣戲演個一季見好即收，還能留點韻味，再搿多半要淪為肥皂。不見得難看，但奇情到沒有特點，就很難讓人記住。君不見「LOST」是個典型例子，追了五、六年，到後來除了一座島漂來漂去，你還記得什麼？終究只是殺時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