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2.13 人民網/崔瑩

英國老牌雜誌《私家偵探》（Private Eye），創辦於1961年11月，專門以諷刺揭發各種醜聞為主，薄薄的小冊子，雙週刊，發行量21萬份，卻威力無邊，讓很多心懷鬼胎的政客、名人、大公司聞風喪膽。其主編伊安．西斯洛普（Ian Hislop），同時身為BBC《我帶來的新聞》（Have I got news for you）的主持人，更是家喻戶曉。因為《私家偵探》總「惹事生非」，任主編20年裡伊安．西斯洛普成為英國歷史上被起訴最多的人，而因為其「小個子，大眼睛」及幽默諷刺的言談舉止，伊安．西斯洛普被譽為英國老百姓最想飯後一起聊天的對象。

走進《私家偵探》編輯部，只見牆上貼滿了往期的封面和照片，有40年多前的，有20多年前的，有最近的，房間裡的雜物比較多，但處處別有心機——老編輯Micheal的桌下趴著一隻「看家狗」，是他 16年前在舊貨市場上買的標本，他說「有點髒，需要好好洗個澡了。」美編旁邊的牆上貼滿了卡通化了的政客頭像，一隻塑膠服裝模特兒的腿竟然是房間最亮的妝點……辦公室顯然帶著《私家偵探》的個性，搞笑、冷幽默、出人預料。伊安．西斯洛普給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把我逗樂了——我說，「請原諒，我的英語不是特別好。」話音未落，伊安．西斯洛普搶答，「應該比我的漢語好得多！」

26歲當主編
記者：請介紹一下你自己？

伊安．西斯洛普：我從1986年就任《私家偵探》的主編，已經當了20年的主編，我之前的主編理查德．英格拉姆（Richard Ingrams）當了23年。《私家偵探》是1961年創辦的，是一本幽默諷刺雜誌。雜誌內容分為兩部分，笑話和新聞，是關於商人、政客、地方政府的。雜誌經常惹麻煩，因為我們總是在用笑話或故事的形式批評政府。

記者：你26歲開始任《私家偵探》主編，當時的編輯比你年齡大嗎？他們服你嗎？

伊安．西斯洛普：很多編輯差不多40歲左右，他們很不高興。

記者：那你怎麼處理？

伊安．西斯洛普：啊，我把不聽我話的人都解雇了，這也是唯一可行的方式。然後，我招聘了和我同齡的人，但是我保留了很多五六十歲的老編輯，因為他們很不錯，就屬中年人事多，最麻煩。

記者：當你在牛津大學讀書的時候，你辦了名為《Passing Wind》的雜誌，是和《私家偵探》類似的定位？

伊安．西斯洛普：是的，非常像。

記者：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伊安．西斯洛普：當我在牛津讀書的時候，所有的學生只關心大學裡發生了什麼事情，我覺得很無聊，我想做點關於整個世界的東西。我和一些朋友合辦了這份雜誌。理查德．英格拉姆看到了。實際上，是我拿給他的，我找了個機會去採訪他，然後，我對他說，「給我一個工作機會吧！」這就是當你20歲的時候做出的事情。

記者：雜誌賺錢了嗎？

伊安．西斯洛普：我們還賺錢了。還不壞。我們賺了足夠的錢買酒喝，去飯館吃飯，這也是學生們當時最大的樂趣了。

記者：辦雜誌的錢哪裡來的呢？

伊安．西斯洛普：我借的。

記者：同前任主編相比，你在《私家偵探》的內容方面做了改動嗎？

伊安．西斯洛普：他對於電視新聞不感興趣。我很感興趣，我將電視新聞引入雜誌。我新增了關於地方政府的新聞，因為很多影響大家生活的事情是由這層機構決定的。我加強了醫院方面的報導，因為我們的國民保健服務體系存在很多不完善，並且在最近10年，變得越來越糟糕。環境在變，雜誌內容也在變。但是雜誌的基本結構和理念沒有變化。

工作人員全都「不專一」
因為父親是工程師，經常出差，童年時代的伊安．西斯洛普就跟著父親走南闖北，去過了奈及利亞、科威特、沙烏地阿拉伯、香港等地……伊安．西斯洛普身上的冷幽默也彷彿是骨子裡的，除了將《私家偵探》銷量保持在21萬份/兩週，伊安．西斯洛普還在考慮著做幽默、搞笑或者嚴肅認真的電視節目。

記者：你還是電視主持人，比如《我帶來的新聞》，比如《二戰回憶錄》等，是英國家喻戶曉的名人？

伊安．西斯洛普：其他工作是額外的。《私家偵探》主編是我的主要工作。《我帶來的新聞》有點類似《私家偵探》的風格，關心公眾生活，諷刺政客，應該算是做同樣的事情吧！做名人很愚蠢，有種怪怪的感覺，我從來沒有認真想過。

記者：到現在為止，你在《我帶來的新聞》主持了16年，是唯一沒有被淘汰的主持人，怎麼會得到這份工作？

伊安．西斯洛普：在這裡，因為我在《私家偵探》的工作，他們就說，他們希望找一個瞭解時事，比較幽默的人。其實有很多喜劇演員比我更合適，但是他們可以拿任何事情搞笑，卻很少對政治感興趣。

記者：最近幾年，你開始主持其他節目，比如二戰的、宗教信仰的，這些嚴肅節目與《私家偵探》的風格有很大的區別。

伊安．西斯洛普：的確。因為我很有名氣了，我就被允許主持嚴肅的節目了，哈哈……每個在《私家偵探》工作的人，都身兼好幾職，我們的副主編叫弗朗西斯．惠恩（Frances Wheen），今年他已經寫了關於兩部19世紀70年代的話劇了，幾乎所有的人都做著其他的事情。

記者：看來在《私家偵探》的工作是不忙了？

伊安．西斯洛普：因為我們是雙週刊啊！聽起來，好像我們都挺懶……其實，每個人都很忙，都是最好的。克雷格．布朗（Craig Brown），除了給我們寫「官場日記」，他還同時給《每日電訊報》、《浮華世界》等供稿，如果你很優秀的話，每個人都希望約你的文章。

記者：那你支付給他全薪嗎？

伊安．西斯洛普：實際上，我支付給他很少。我告訴他，他必須得為我們工作，因為《私家偵探》就像一個大晚會，整個城市最好的晚會，所以人們才會願意來。

東尼．布萊爾說我們「不聰明」
記者：《私家偵探》的內容哪裡來的呢？

伊安．西斯洛普：我們有25到30個經常寫稿的人，一些是記者，在其他報社工作，一些是專家。比如，我們有關於醫院的專欄，由一個醫生和他的好朋友一起寫，寫醫院裡發生了怎樣的醜事。我們有關於農業的專欄，由很多的農場主來寫。我們的很多寫稿人不是記者，但是他們是那些領域裡的專家。

記者：那你們從哪裡得知某某官員的「醜聞」，你們在政府有「間諜」？

伊安．西斯洛普：肯定有！哈哈……在這個國家，最愛說閒話的人是國會議員，他們沒有顧忌，隨便談，也喜歡談，這一點很好。我們從很多對當權者反對的議員的嘴中、很多對政府不滿的議員嘴中得到消息，這也是我們雜誌最常用的手段。

記者：有沒有人要求你出價，買他們的「獨家醜聞」？

伊安．西斯洛普：我們從來不掏錢，這是我們的特點。我們對這些人說，我們沒有錢付給他們……他們其實更想讓某某的醜聞眾人皆知，這比錢更重要。我們報導政府和商業、公眾生活服務設施，我們告訴提供新聞線索的人，他們說出這些故事和「秘密」是為了公眾的利益。我們一般不會報導名人、電視明星或者足球明星的妻子……因為那類獨家新聞肯定要花錢。

記者：你諷刺的對象會做出怎樣的反應，比如東尼．布萊爾？

伊安．西斯洛普：我還沒有見過他。我發現，要見這些政府高層不怎麼容易，見那些正往高處走的人很容易。《私家偵探》會每隔兩週舉辦一次午餐聚會，邀請各層官員。到場的人有往上走的人，有往下掉的人，柴契爾夫人還參加過，不過那時候，她不當權。當她上任後，就徹底疏遠我們了。現在也一樣。很多議員、政客、記者共聚《私家偵探》的午餐，大家海闊天空地聊，毫無顧忌。據說，東尼．布萊爾對我們的雜誌的評價是 「沒意思，也不聰明。」記者：如果有當事人指責雜誌報導失實，雜誌會刊登道歉信嗎？

伊安．西斯洛普：有時候會，有時候不會，那就法院上見。我不喜歡向別人道歉，我覺得沒人喜歡，但是如果我們真的是弄錯了——有時候會發生，我肯定道歉。如果我們沒有錯，花再多的錢我們也要打官司，特別是針對有錢人的，這也是所謂的社會民主的一部分吧！但是有錢人不喜歡民主，他們就只想你按照他們的想法去做，他們不高興你說不好聽的話，所以花錢打官司是難免的。

記者：皮爾斯．摩根曾任英國《世界新聞報》、《每日鏡報》主編）曾經在他的報紙上稱你是「月亮臉的小矬子」？因為《私家偵探》揭露了他的一些醜聞？

伊安．西斯洛普：我們諷刺了很多報紙和雜誌期刊的主編。皮爾斯．摩根任《每日鏡報》主編期間，他們報紙上的商業專欄極力吹捧一家公司，我們的「情報人員」發現摩根剛剛買了該公司的股份，借機賺了很多的錢，相當不誠實，所以，我們指出來。他很不高興，就在他的報紙上報導了很多關於我的事情。

記者：你現在和他說話嗎？

伊安．西斯洛普：不說。

記者：那你們有沒有對任何一個官員或者黨派表示過友好？

伊安．西斯洛普：沒有。雜誌關心的就是批評，如果他們做什麼好事，我們不提。

記者：看來，你的朋友不會多。

伊安．西斯洛普：這並不是一個能交很多朋友的工作。

雜誌的Logo是手持彎曲的劍的英國士兵
伊安．西斯洛普是英國歷史上被起訴做多的人，在早些年裡，昂貴的律師費經常令雜誌入不敷出，面對停刊的危險，於是，衷愛《私家偵探》的讀者給他們捐錢維持運轉——也有讀者對《私家偵探》「惡搞」氣得火冒三丈，寫信說要取消對《私家偵探》的訂閱，《私家偵探》將這些信件原文刊登在雜誌上，繼續自己的風格。

記者：《私家偵探》的讀者主要是哪些人？

伊安．西斯洛普：大多數讀者的年齡在18歲到50歲之間。我們目前有很多年輕的讀者，這很好。我瞭解的是，《私家偵探》的讀者都是受過教育的，文盲是不會看的。其中男性讀者占60%，女性讀者占40%。

記者：你可以解釋一下雜誌的Logo——手持彎曲了的劍的英國士兵的含義嗎？

伊安．西斯洛普：雜誌剛創刊那時，英國最有影響力的雜誌是《每日快報》，它們標誌物是手持長劍的十字軍戰士，那我們呢，就用了同樣一個小人，但是手裡劍是彎曲的。

記者：因為事實被扭曲了。

伊安．西斯洛普：非常準確。有點誇張，十字軍戰士，英國軍裝，被擊敗……是有點鬱悶。

記者：這樣的雜誌能賺錢嗎？

伊安．西斯洛普：有時候會賺錢。我不清楚中國的《誹謗法》（Libel laws）是什麼樣？你們有《誹謗法》嗎？有人去法院告你，說你寫得不對……我們已經花了很多的律師費。你可以看到，《私家偵探》用很便宜的紙印刷，沒有彩頁，封面沒有上光，所以雜誌印刷成本很低。編輯的收入中等。

記者：大部分的錢花在的打官司上了。

伊安．西斯洛普：是啊，尤其是特別倒楣的時候。好的時候，收入還可以。去年，我們賺錢了，前一年，有一點點緊張，但是我們可以繼續維持。

記者：最近《私家偵探》在評選「Paul Foot最佳新聞調查獎」，是雜誌推廣的舉動嗎？

伊安．西斯洛普：並非是為了推廣雜誌。主要是為了紀念我們的一個非常優秀的記者Paul Bird，他很聰明，很勇敢，我們設立這個獎項是為了紀念他。我們不怎麼做雜誌推廣活動，雜誌好不好是要靠口碑的。我們也不做廣告，我們有宣傳海報，有時候就在書報零售店裡做做工作而已。

記者：做怎樣的工作呢？

伊安．西斯洛普：書報零售店有時候會答應得好好的，會將《私家偵探》宣傳海報張貼在銷售點的旁邊，結果幾週後，你就發現它們都被扔進了垃圾箱。真是討厭，素質低極了的零售員。

雜誌不在乎賺多少錢
伊安．西斯洛普說，很多人不明白我們為什麼能夠生存下來，看吧，垃圾紙張，可憐的設計，人們為什麼要買這本雜誌？但是雜誌很有趣，很有意思。雜誌的創辦人去世後，我們遇到一些麻煩。他的幾個親戚取得了雜誌的繼承權，其中一位就問我們，「我們怎麼擴大《私家偵探》的品牌？」但是基本上，這不可能。因為我們不想。《私家偵探》就是本雜誌，是本很奇特、獨一無二的雜誌。

記者：《私家偵探》網站裡提到雜誌目前屬於Pressgram公司，除了雜誌，這個公司還有其他業務嗎？

伊安．西斯洛普：《私家偵探》是Pressgram公司唯一的業務。公司創辦者是個很有錢的演員，他是理查的好朋友，也是我們的好朋友。他去世後，他的妻子和兒女繼承了公司。

記者：那你不用擔心雜誌賺多少錢？

伊安．西斯洛普：是有點奇怪，是吧？我們沒有分紅的壓力。

記者：雜誌裡有關於中國的報導嗎？

伊安．西斯洛普：我們太狹隘了，實在抱歉，這也是雜誌應該被批評的理由之一，只報導英國政府，當然，還開一點美國的玩笑。我們關注直接影響英國的新聞和醜聞。

記者：《私家偵探》是很英國化的雜誌？

伊安．西斯洛普：非常。英國有這樣的傳統已經有很多年了。如果你想從政或者成為公眾人物，總會有人嘲笑的。我的同學差不多人人會寫諷刺笑話，這樣的報紙也有400多的歷史。

記者：《笨拙》（Punch）雜誌的倒閉是因為《私家偵探》創刊？

伊安．西斯洛普：是。《笨拙》早期辦得非常棒，那些諷刺漫畫，對於政府的批評都很精彩，但是到了20世紀五六十年代，《笨拙》失去了活力。《私家偵探》創刊，接下了《笨拙》最早前的市場。

記者：是否會考慮把《私家偵探》改成週刊？

伊安．西斯洛普：不會，料不夠吧。你看《旁觀者》和《經濟學家》是週刊，它們有時候就沒什麼可寫的，因為英國並不是很大的國家，沒有足夠的新聞同時發生。我覺得，每兩週出一期正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