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 2024/01/27 22:45:38瀏覽235｜回應0｜推薦13 | |
| 25 拖板車
入夜，她們來到一處有許多人聚集的破落的空置三合院落，院落兩邊的磚造房屋都已殘破不堪，那些人們不像是定居於此，反而倒像是臨時聚集過夜的，每個人都帶著小舖蓋卷，那種不定的情狀像是萬一遭攆，一伙人就隨時可以走離開去。一堆人多半蹲在土地上無所事事，也不怎麼交談，有種惶悚的氛圍瀰漫在空氣裡。 惠芳帶著孩子們過去，過了棺材板做院落前溝渠的渡橋時，天有點黑，看不清地面坑洞，她一不小心躓踣下，摔了一跤。小孩嚇得呆在一旁，手足失措。她只顧著護住小霞，自己摔得怎樣？倒一點都不注意，只顧著趕緊掙扎站起來。臉上還作出沒事的樣貌，身上摔得很痛，不知傷著未？只感到一時之間疼痛不堪，但跌得再痛再傷，她也不願顯露出軟弱，她不需要憐憫及同情，即使沒人會過來表示扶助及安慰。 但是那裡的人並不壞，看她帶著三個小孩走進來，已一天沒得吃，有人分給她們兩碗飯，她把飯和小孩分了吃。有位老婦人特別同情她們竟然給了她一個煮蛋，她把蛋餵給孩子吃，自己舐食蛋殼，在嘴裡咬碎了吸吮。 她現在唯有靠著人們的善意活下去，她覺著她的小孩小成了搏取同情的道具。她可以這些人過夜的幾乎沒有屋頂破磚屋當中分到一席地過夜。 天完全黑後，他們之中有人點起兩根蠟燭，惠芳隨老婦人進去一間全是女眷的房間。房間侷促而祕不透風，雖然有窄小的扇戶高懸牆頭，可既帶不來風涼，也帶不進新鮮空氣，汗臭排泄物與陳腐之氣味始終揮發瀰漫空間，窗戶是如此細小禍窄，不可能讓人觸接到，看不到外面，這間屋是有屋頂的，這是最幸運的地方，可是是密閉的，看來大白天也不會見著天光。 屋內嗡嗡地充滿著飛舞的蒼蠅，大約旁邊就是糞坑，氣味很不好，進去以後，她讓孩子們躺下，不久蒼蠅就圍繞著孩子的臉和嘴飛舞叮留。 從老婦人口中，惠芳漸得知他們這些人是被掃地出門地主階級，大部份人都被土改逼得交出土地財產，但他們終歸還活下來了，許許多多地主都在鬥爭中慘遭殺害。 一房間女人個個穿著灰黑襤褸衣服，她們躲在這裡，也為著是躲兵。像她們這樣的地主家庭出身女人，大部份已遭受凌辱，她們是人人可欺凌的黑戶，無處可申訴。凌辱女人多半是軍人，唐李惠芳一向聽說解放軍的兵較有秩序，但是也得看時地，這個地方離管轄的上級部隊遠，又尚在遺留的遊擊部隊追逐打戰，加之天高皇帝遠，上面人胡來又不管，下面的兵也就亂來了。老婦人警告她，村裡面亂得很，像她們這裡的女人一看到有兵接近，就得找地方躲起來，否則很有可能遭不測，她即使帶著小孩，也一樣可能遭到毒手。 第二天醒來，唐李惠芳才更加發覺他們過夜的院落，比她夜裡所見所以為遠為破爛髒亂，所有的門窗柵欄全都一片光，大約都被臨時過夜的人拆去生火禦寒了，而殘倒破敗的磚牆也沒一處是完整，整個三合院的磚屋全都是半傾半倒。碊留的建築雖處處空空蕩蕩，這群男女老少倒也全靠著這些斷垣殘壁這才得以住下來，禦風寒煮飯過夜睡覺。 半塌的屋宇如此，屋裡面更到處都是處處凌亂破碎，所有的物品和破舊傢俱全都砸碎，能摔能摜的物件無一倖免，不能砸的全都搬走，大概是農民清算時幹的，院落前面還剩下兩個稀爛的油桶、以及一些撕裂的碎布、砸剩有如碎瓦片的鍋碗瓢盆。 惠芳清晨一早就跟老婦人和她媳婦到野地去尋集野菜，採擷來野菜後她們加水煮熟，然後混在前日剩下稀飯裡食用，他們兩家幾口老小慢慢吃這些像稠糊的黏糊。 老婦人也是一員被掃地出門的地主家庭，兒子在鬥爭大會裡被人活活打死，她跟媳婦空著雙手被逐出家門，現在無以為生，只有投南，下廣州去投奔她女兒。媳婦李嫂是個三十出頭的莊稼婦人，不多話，是做慣的人，落到這個地步，仍不停地前後忙著。老婦人李氏是一雙纏得極小的腳，沒法走長路，李嫂原已找得來一乘板車，等著板車次日過來好上路。現在惠芳一個人帶著三個小孩一談起來，正好她願分攤費用，兩家夥著一同投南。 次日凌晨等到板車如約過來，惠芳就抱著小霞和兩大點的孩子跟著老婦人上板車。人力拉的板車朝南出發後，在土路上踽踽前行，田邊道上有水有泥，車子經常打滑走不快。老婦人盤著腿，拘僂著腰坐在車上，媳婦則在地上傍著車走。惠芳的小孩坐久了也嫌顛得難受，不肯坐在板車上，跟著媳婦李嫂在車後走，直到走不動時復再接上車坐著。 他們隨後走上大道，往廣州道上逃難的人和敗兵甚多，一幫人、一家人甚或一個地朝南走，有拉著牲口背著傢私，也有空手走路的。 人拉的板車走不快，一路都是慢騰騰地朝南拖著走，廣東田野看來地土甚豐饒，路旁青禾連綿，水田一畝畝地伸向天邊。只是南國太陽甚毒辣，天空難得出現有幾朵浮雲，有雲的話會把烈陽遮住，對走路坐車的人倒頗適意；但多半時候都是日空當頭，地上難得有點風，熱氣蒸騰，酷熱無比。老婦人跟惠芳說，她們嶺南熱得兇時狗都能被曬死。 小孩走不了兩下，都癱在板車上真和狗差不多，他們臉上曬得紅冬冬的。一天曝曬下來三個孩子個個都一身疹子扉子。惠芳自己也一樣，身上也跟著長扉子。板車上坡時，除了李婆婆，大家都下來徒步，遇到急陡的段，大家還得幫著推車。惠芳背著小霞跟著堆，身上汗濕一大片女外，扉子也很快地發出來。 她們這一車婦孺走了老半天，才到一個村子，一路上找不著廁所蹲吭，幾個人只有來圈起就地便溺，這在惠芳母子已習以為常，逃起難來，可無分男女，大伙都一樣。 大熱天，日頭高照，坐在拖拉板車渴熱不過，走在地上的就更別提了，好不容易撞上池塘，板車忙不迭地停下來打尖， 車夫連忙找出瓢來好就著喝塘裡的涼水解渴。久久盤坐車上一下得板車，一沾地雙腳發麻，行不得也，根本站不住，得先活動脛骨才能走動。 |
|
| ( 創作｜連載小說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