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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1/29 10:35:00瀏覽861|回應0|推薦2 | |
台北,是蔡明亮電影一再出現的城市空間,從《青少年哪吒》到《你那邊幾點》、《天橋不見了》、《不散》,蔡明亮試圖用影像捕捉城市變貌中人所具有的特殊處境,雖然和侯孝賢等電影創作者喜歡從歷史尋找靈感不同,但《青少年哪吒》捷運施工時期台北的城市樣貌,《愛情萬歲》裡建築中的大安森林公園,《河流》老一輩同志的聚會點,還有《你那邊幾點》台北火車站前的天橋,《不散》中即將拆除的老戲院,都記錄了台北曾經存在於某些世代的歷史記憶。 是巧合或者是城市快速變遷的規律,在這些地方被新的建築覆蓋前,蔡明亮用電影即時記錄下這些地景,以及生活其中的人轉變、崩潰前的樣貌。
一、危城:隱藏失序危機的城市空間
和一般遵循理性原則發展的現代都市不同,蔡明亮所再現的城市是多重秩序交雜的空間,在秩序之下隱藏著失序的危機。本文以蔡明亮電影《青少年哪吒》、《河流》為例子,嘗試說明之。 從《青少年哪吒》開始,蔡明亮所再現的台北,就不符合我們對現代都市理性、整潔的想像,電影中捷運施工時期的台北,雖然不似後來《河流》、《洞》以外顯的髒亂與疾病,逆反我們對城市秩序的認知,甚至人們活動的公共空間,還能給予觀眾一種整齊的印象。但電影裡父親頻按喇叭致使阿澤乘機砸車,父追趕不及反而引起交通事故,與兒子看電影的美好計劃也立即破滅,讓觀眾驚覺城市運轉的規律在眾人的參與下,其實每一瞬間都暗藏失序的可能性。 對於城市的失序危機,《青少年哪吒》還只是呈現一種隱微待發的危機感,但到了《河流》,導演開始具象化危城的特質。片首壓抑的視覺空間營造,已點出城市文明的未定性,之後小康疑似因身體浸泡過淡水河而得病,圍繞台北城的淡水河被賦予疾病想像,隨著水的循環流動,生活於此的人似乎可能如小康般得病。 利用蔡明亮電影貫常出現的水流意象,電影營造城市人同被圍困城中的狀態。電影主要場景小康家公寓,屋外常是不絕的雨,父親房內難以救治的漏水天花板,連結樓上忘了關緊水龍頭而下滲的臭衣服水,水的亂流、滲透提醒我們注意,公寓這種現代住宅形式,雖然依一體化的原則建造,同一棟大樓裡每戶的格局設計都大同小異,形成一種秩序化的假象,便於區隔人我。但當樓上的水流到樓下,秩序也出現裂隙,城市人同處秩序假象中,共擔覆滅之災。小康一家人雖然彼此疏離,但在水可能帶病的情況下,一家人也逃不出共有的病痛困局。
二、常規內外:多元情慾發展的縫隙
儘管蔡明亮電影不時讓觀眾看到城市隱含的危機,但他對城市空間並非抱持完全負面的看法,反而更加突顯城市空間的未定性,電影中角色正是在充滿危機的城市裡,發展出各自的社群。 《青少年哪吒》裡西門町的冰宮、電玩和BB槍店,是90年代青少年發展次文化的場所,阿澤等青少年在此消磨青春,雖然不時有被圍困之感,但此處畢竟提供他們暫時安身的處所;一間間差別不大的旅社,雖然缺乏標誌個體差異的擺設,但也提供阿澤和阿桂小情侶發展情欲之所。旅社儘管和傳統概念下家屋的設置不同,卻也給予被家庭秩序排除在外的欲望,多元發展的空間。 《河流》裡人物往來麥當勞、百貨公司、旅館、便利商店等城市共通的地景,卻未必依循理性邏輯和這些地景互動。以麥當勞來說,速食店提供人方便的飲食和社交空間,往往強調環境整潔、衛生、明亮,鏡子或玻璃常是速食店裝飾的基本設備。但鏡子在《河流》中不是用來確認儀容齊整與否,符合現代衣著的制式規範,反而被轉用為同志情欲實踐的工具。父親和陳昭榮所飾演的美男子,在交換情欲訊息時,眼神並未直接接觸,而是透過對鏡子的共同凝視,達成暗中的協定。在公共場合的鏡子中凝視某人,常會出現視線上的誤差,因而誰的眼神和誰的眼神達到交流,具有偶發性,即使表錯情也可以歸咎於視線的誤認,對同志族群是進可攻退可守的交涉方式。
三、結語:圍城中的微小希望
由以上兩部電影的討論,可以看出蔡明亮一直都以城市為拍片主題,但他所呈現的城市,並非西方現代都市概念下理想城市的再現,也並非文學傳統中,與永遠的鄉愁對立的冷酷異境,而是危機與情慾流動並存的空間。蔡明亮著眼於城市人的孤獨處境,卻不讓人陷入毫無救贖的絕望,秩序的裂縫給予未被正名的情慾發展機會,讓人在互相隔絕的無奈與孤立中,仍舊保有一絲建立關係、溫柔相待的希望。
參考資料
聞天祥:《蔡明亮研究》,私立中國文化大學藝術研究所碩士論文,1997 周蕾:〈頸痛、「亂倫」場景、及寓言電影的其他謎團:蔡明亮的《河流》〉,《中外文學》第33卷第8期,2005 張靄珠:〈漂泊的載體:蔡明亮電影中的身體劇場與欲望場景〉,《中外文學》第30卷第10期,頁75-97,2002
本文發表於極光電子報 台灣文學ING專欄 2013/01/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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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文學賞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