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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3/09 16:55:01瀏覽992|回應0|推薦3 | |
許多作家燒得一手好菜,更寫得一手好食譜,作家筆下的美味或許不免重複,但因大廚的巧思與知識不同,料理出的文字饗宴亦各有殊異,或偏重抒情,招喚記憶之鮮、故人之情,或者誘引讀者共遊飲食文化之餘,也警醒眾饕客口蜜雖未必腹劍,但吃食並非僅是感官之事而已,大啖美食同時不忘盡點知識分子責任,身兼數職忙得不亦樂乎,讀者也讀得歡暢異常。 劉枋《吃的藝術》倒不特別偏重哪一邊,走的是生活路線,書中收錄的作品,原是刊登在新生報家庭副刊的專欄,由副刊主編張明向劉枋邀稿而來。因是專欄文,每篇的篇幅都不會太長,且或許考量到主要的讀者是主婦,劉枋談吃著重於各種食材的吃法和烹調法,各篇所訂的標題可謂樸實,直接標名豆腐的故事、關於吃蛋、涼拌、八寶飯等等,讓讀者一眼即知她要談的是什麼,不似後來的飲食文學那般花翹,但細讀之下,便可明瞭為何張明稱劉枋的食譜寫得很有「學問」、可稱「吃的藝術」。 如同張明介紹劉枋食譜所說的,許多寫文章的人覺得寫家庭版不算真正寫文章,而一般讀者對所謂「大作家」的理解,也不會是寫家庭版的這群人,但由這些充滿文學趣味、生活體驗的食譜看來,我覺得主婦的智慧與見識絕對不容小覷。 以最家常的炒蛋來說,光憑她的記憶隨意述寫,便得十餘種花樣而未盡,且兼顧美味與營養;講個豆腐的故事,從西太后逃難時把豆腐誤為珠玉珍寶,與鄉間文士以雞腦為豆腐的趣聞,到各地不同的吃法、食材在不同料理扮演的角色與最佳位置等等,在她筆下,尋常之物亦未嘗不可大作文章。 除了在家常裡談點灶邊閒話,費功的鍋燒與鍋塌、酒席今昔的規矩和大菜的演變,以及風雅斯文又清芬留頰的菊花鍋等等,也難不倒她。且看她在相似的菜名或作法下,為讀者分辨大江南北殊異滋味與偏好,讀完一篇食譜,不僅可大膽地依樣畫葫蘆,也可粗略了解飲食的地域分野,雖然作者並未刻意炫學,但清描淡寫間,已盡顯其見多識廣。 書中所書寫到的菜餚雖遍及南北,比較各地吃食好尚時也力求客觀,但也隱約可見劉枋還是特別偏愛北地,談到北方人愛吃的燻雞、不甚出名的饅首丸子,都忍不住要為其辨明正身,深怕讀者以為是鄉下土吃而不懂美味。王德威在<北京夢華錄―北京人到台灣>中曾提到,戰後老北平在台灣掀起一股談吃風潮,在吃食間回溯的家園景象,雖不免鍍上鄉愁的榮光,但談笑間老北平的世故與眼界亦分明可見,我想從出身與談吃的手法來說,劉枋或許也可算是老北平的一員,不過在對家鄉的懷想上,她的筆觸卻是節制而不致煽情的。 雖自謙非烹調專家,但自有一套烹食心得,一般人皆以為夏季天熱食慾不振,大魚大肉難以下嚥,掌廚人亦不耐煩飯後還需刷洗碗盤,然而愛吃豬肉而得「豬八戒」渾名的作家,卻不以為然,認為入廚之道唯在用心,除了紅燒、熱炒之外,配合炎夏來個水晶豬腳、涼拌肚絲、焦炸肥腸,以冰的生啤酒、冷凍白葡萄酒佐食,用紅豔的蕃茄片、碧綠的黃瓜絲擺盤,兼顧色相與滋味,不是很夠味嗎﹖在言談中流露轉彎的思維、樂享人生的瀟灑自適,讓我不禁聯想到<陋巷>中身居陋室怡然自得的女子,與<逝水>慧劍展舊情的江芸,女子回到自己的房間後,生活在柴米油鹽中自然有許多難以為外人道的難題,但憑著女性的聰慧與對美好生活的熱情,顯然能夠克服各種煙塵,獲得生活趣味。 儘管如此,經歷抗戰、逃難來台,隨著時間的遞嬗、空間的流徙,因應外在環境變動,容貌、品味的改變有時是一種不得不然的轉換,在<鴨的悲劇>這篇小文章裡,劉枋便談到年少時因讀了<鴨的喜劇>對初生鴨雛的描寫,而對鴨產生美好的想像,雖然以鴨為食材的料理頗多,她卻覺得那是頗為煞風景的事,在她的飲食生涯一度不願食鴨,笑罵由人仍堅守己見;但經歷家國大難來台,許多觀念難以墨守成規,陋巷生活因四鄰皆養鴨,與臭味朝夕相處破壞她的美好想像,加上習得「風鴨」的這種美味又簡單的料理法,鴨也就從憐愛不忍殺之的對象,一變為同好共享的私房菜,飲食習慣變遷中包涵時空遷移的軌跡,由鴨的喜劇到鴨的悲劇,也可見作者由特屬於少女或知識份子的唯美情緒,過渡到俗世種種的掌度,因自我堅持而純粹的美感消逝了,但也換得另一種生命的悠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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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文學賞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