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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0/04 19:54:49瀏覽1590|回應1|推薦3 | |
小說家黃春明,以自己的童年經驗和北一女中的學生暢談小說欣賞對於青少年成長的重要性。 黃春明談小說欣賞與青少年成長 記者:楊佳嫻 在這青春躍動,也曾經培養出不少作家的學校裡,寒流後日光剛剛露出一點暖意,綠制服女孩們在廊下三兩成群。在國文教育每每成為箭靶的今日,北一女中的國文教師卻有計畫地,透過邀請作家本人到校,讓學生們更近距離地體沐文學的光采;這次則是和聯合報副刊、台積電文教基金會合作,期望能藉著作家本人生命經驗、創作歷程之傳遞,開啟學生對台灣本土文學的閱讀興趣,並從閱讀中培養人文的精神,不受拘執的心靈。 應該讓學生多讀文言文 擁有跨越時代魅力的黃春明,是讓教師和學生都同感雀躍的講者。從五十年代末開始寫作至今,從四年級到七年級都可能是他的「粉絲」;近年來投身兒童戲劇、歌仔戲改良、宜蘭博物等事業,還可能讓「粉絲」群擴散到老人和兒童裡。黃春明雖然年已六十餘,頭髮有些花白,私下談起文化與國是,臉上仍有不馴的線條;他向接待的國文老師們簡單表達對教育的想法:「我們用的是漢文,文化也從那邊發源過來,和本地融合,要怎麼『去中國化』?應該讓學生多讀文言文,那是最緊密、最精緻的文字。」 步入講場,劇場式階梯教室坐滿了學生,一片濃綠。氣韻爽朗的校長介紹講者時,不忘提醒:「希望作家們常常到北一女來,我們的孩子是非常值得開發的。」主持人陳義芝也提到,黃春明的小說能夠禁得起時間淘洗,一代一代成為必讀的文學書單,乃是因為具備了濃厚的本土情感和親切的民族色彩。 如何引發閱讀和創作的契機,往往和童年經驗有關。成長背景不同,契機的出現也不一樣。都市化的擴張,讓現在的孩子在都市或在都市的影響下長大,所能體會到的生活和父母那一代是很不相同的。 被罰站在後院地上的圈圈裡 談及童年,黃春明說有一幕他是忘不了的。「我母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爸爸新娶了太太,要我叫媽,我心想我本來就有一個媽媽呀,就使著性子不肯,結果我爸就在後院地上畫一個圈,叫我站在裡面,直到願意叫媽媽為止。」 回憶起在宜蘭羅東度過的悲欣交集的童年,彷彿還歷歷在目:「我站了四五個小時,天都黑了,蚊子在小腿旁邊叮呀繞呀,肚子也餓了,幾乎就要屈服的時候,突然,看到院子關上的木門縫隙裡,隔壁的一個媽媽正看著我。」黃春明媽媽的小名叫做「阿猜」,這位鄰居婦人就相當憐惜地感嘆:「這不是阿猜的兒子嗎?怎麼這麼可憐?」也許是念及往日之情,一面流下眼淚,一面不忘轉頭教訓跟在旁邊的兒子:「看到沒?如果不乖的話..」 黃春明說,這位鄰居媽媽的話對他無疑是一種安慰,一想到有人疼惜著自己,腰桿立刻挺直了,又站了好一些時候,直到奶奶出來勸慰為止。 透過沈從文和契訶夫的筆,看到文學家的悲憫之心 這幾年來本省外省的問題吵個不休,「我小時候和外省同學相處得很不錯,而且他們國語說得好,說話、作文都比較流暢,毛筆字也比我好。我買了品質不大好的毛筆來寫,開岔了就在嘴裡舔一舔,收攏筆鋒,繼續寫,搞得舌頭嘴唇烏黑黑的,比現在的化妝還要時髦呢。」念初中時,黃春明班上的國語課王賢春老師也是外省人。「我還記得她的樣子,就是穿得像統一那個飲料『飲冰室茶集』的廣告一樣。」學生大笑。「你們是不是只認得『飲冰室茶集』?知道《飲冰室文集》是誰寫的嗎?」全場學生一致回答:「梁啟超酖酖」黃春明很滿意地說,現在的孩子還記得梁啟超,這是好的。「王老師穿著藍色的陰丹士林旗袍,做得寬寬的,那個時代的女人不會隨便暴露自己身體的輪廓。然後白色的襪子,自己納的傳統布鞋,很優雅。」有一次王老師出了個作文題目,曰「秋天的農家」,黃春明想這是自己熟悉的東西,不先寫風景什麼的,而是從聽到打榖機的聲音開始寫。發下作文簿,老師以為黃春明是抄的,顯然是好得有點超齡了。 「老師你不相信的話,可以再出一個作文題給我寫。」 「那你就寫『我的母親』好了。」 「可是…」黃春明有些猶豫了:「可是我媽媽已經去世了。」 王老師彷彿覺得自己不小心觸到他人的傷處,語氣更和婉了:「什麼時候去世的呢?」「八歲的時候。」「那還記得跟媽媽有關的事情嗎?」黃春明想了想,很誠實地說:「有一點模糊了。」「那沒有關係的,總是還記得一些,你就寫你記得的就好了。」 後來,王老師私下發還作文簿,眼眶還紅紅的,哭過似的:「寫得很好,很有感情。」還送了他兩本短篇小說集,一本是沈從文,一本是契訶夫的。黃春明開玩笑說:「受到這些珍貴禮物的影響,所以到現在我都沒有寫過長篇小說。」 王老師可以說是黃春明的文學啟蒙者。這兩本小說集中收錄了許多觸動人心的東西:「透過沈從文和契訶夫的筆,我看到了文學家的悲憫之心,看到了人性的可貴、環境的險惡,也促使我去思考社會的不公。」 生性情感豐沛,小時候常躲在棉被裡哭 好比契訶夫寫過一篇〈小褓母〉,說一個才十二歲的小褓母,因為工作超時,總是無法得到睡眠與休息,後來終於在極度的疲勞與恍惚中,扼死了那個吵鬧不休的嬰兒,小褓母並不感覺到自己做錯事,只是在倏然的寂靜中,欣慰地想著自己終於可以好好睡上一覺了。另外還有一篇為人傳誦的〈萬卡〉,講一個九歲小男孩萬卡被送到鞋匠那裡幫傭,時常被打、被奚落,生活太苦了,便寫信給自己的爺爺,希望爺爺來領他回去,保證為爺爺做一切事情,信裡說:「親愛的爺爺,我再也熬不下去,簡直只有死路一條了。我本想跑回村子,可又沒有皮靴,我怕冷。」萬卡寫好信,不知道地址,甚至連爺爺全名也不知道,只在上頭寫「寄交鄉下祖父收」,然後簽上自己的名字,丟進郵筒,以為這樣爺爺就會收到,來領他脫離苦海。 這兩個故事都沒有講出真正的結局。可是因為作家鋪陳的成功,以及當中顯露出來的不同階層的生活差異、孩子如何天真卻受到折磨,讀者彷彿身臨其境,那景象和命運,已經在讀者心中自行蔓延開來。黃春明認為,好的小說是會留下空間,使人忍不住去設想沒寫出來的部分。「契訶夫這兩篇小說,無論我們想像力再怎麼豐富,想出八百種結局來,不會有任何一種是好的。但是,在想像的過程中,同時我們也開始反省,這種悲慘是怎樣造成的?在反省中,社會意識就慢慢萌芽了。」 由於童年失去母親,加上生性情感豐沛,黃春明時常躲在棉被裡哭,被嘲笑說像個女孩子似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那麼多傷感,只是覺得自己很可憐。」等到讀了越來越多的好小說,反省增加了,社會意識逐漸清晰,黃春明的自憐情緒就逐漸減少了:「我想,原來世界上還有這麼多殘酷的事情,還有這麼多憑著自己的全部力量仍然不能扭轉的悲劇,那我的事情實在是算不上什麼的。」閱讀小說促進思考,也促使黃春明願意為人們做更多事情;而寫小說可以喚醒人,現在他投入地方事務,透過戲劇的傳遞、風土的發掘,帶來樂趣之外,同樣也為了再喚醒一部份人。 看小說被感動,表示有一股善的力量在心中產生了 「或許不能要求每個人都成為優秀的創作者,但是每個人都可能是優秀的閱讀者。」談起文藝欣賞,黃春明認為台灣的欣賞教育一向做得不好。在他的記憶裡,音樂課嘛,就是打開鋼琴,彈一個和弦,學生都站起來,再一個和弦,學生彎腰說老師好,然後就「啊啊啊」地做起發聲練習來了;美術課呢,天氣晴朗就出去寫生,下雨了就在桌上放香蕉蘋果讓大家畫靜物,老師則到外頭去抽個菸……和聯考直接相關的科目就不用說了。我們從來都不知道這首曲子誕生的時代背景,不知道這幅畫呈現了怎樣的心理糾結,沒有歷史的輔助,只是僵化的執行,文化教育是不會深刻的。 文學的教育也是一樣的,徒然在政治議題上打轉,沒有什麼意義,不如讓學生多讀經典,文史兼下,啟發學生興趣,讓年輕人自動地去找更多好作品來讀。「美學的欣賞應該回到國民自身。你看了小說被感動,表示有一股善的力量在你心中產生了。」黃春明說,認識善和認識惡,在小說閱讀中往往是同時來到的,而這是推動成長的力量之一:「思索和領悟就像蛇蛻皮,非常累,又帶著一份喜悅,我希望大家都能從人生和閱讀中體會這份喜悅。」 【聯合報】聯合副刊 94/3/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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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