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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新書,精彩試閱《魚玄機》連載‧溫庭筠之死I
2011/06/21 14:51:27瀏覽232|回應0|推薦2

大陸七O後新銳歷史小說家、劇作家 吳蔚
中國古代探案歷史小說首部曲

一位才貌雙全的佳人,追求自我獨立的情況下,難免要與複雜的社會背景交織在一起,陷入複雜人事糾葛,歷史名女子的傳奇人生是如何演變的呢? 讓我們來還唐朝豪放女一個清白吧!


前情提要:
銀菩薩就這般傳奇地丟失,又這般傳奇地尋獲。然而案子並沒有破,尚有許多謎團未解。問題越多越是不解,唯一能解釋得通的便是,盜竊銀菩薩者並非飛天大盜。裴玄靜堅持不必追究,李言婚禮在即,也同意此案就此了結。但杜智與尉遲鈞日後暗中調查,發現在蘇幕所言的時間內,張直方、李近仁剛好都在咸宜觀附近,二人嫌疑理當最大。但當時張直方又跟魚玄機在一起,如果張直方犯案,魚玄機必然也是同謀。對於這樁莫名其妙由自己了結的奇案,魚玄機也百思不得其解。在前往鄠縣的馬車上,她思來想去,始終覺得山東貢生黃巢的嫌疑最大....。

卷三
溫庭筠之死I

轉眼間到了咸通九年正月初八,裴玄靜終於如願以償,來到位於長安城南的鴻固原遊覽。西北多塬地,就連唐朝的京師長安也為塬地所環繞。緊挨著城北的是龍首原,唐高宗時在上面修建了大明宮,成為帝國的權力中心。龍首原往北,是咸陽原。這裡背依北山,面向渭河,松柏茂密,春季桃李連壟,秋季黃花遍野,風光宜人不說,還是塊典型的風水寶地,因而成為西漢皇帝陵墓的集中所在地。昔日大詩人白居易未成名之前,曾投詩集給著作郎顧況,第一篇即為:「咸陽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一首五言詩,道盡了咸陽原上的芳草萋萋,他也因此詩聲名大噪。

長安東面則是白鹿原,古稱首陽山,傳說為黃帝鑄鼎處,後周平王遷都洛陽時,見有白鹿悠然遊於其上,因而改名為白鹿原。白鹿原地處灞、滻二水之間,南連巍峨的秦嶺,北臨蜿蜒曲折的灞河,依山傍水,風光極為秀麗。河岸邊生長著大片天然巢菜,即傳說中的薇草,莖、葉、種子均可食用。商、周之際,孤竹國公子伯夷、叔齊因反對周武王伐紂,不肯食周粟而隱居於此,採薇而食,行將餓死時,還唱了一首悲涼淒愴的〈採薇歌〉,給薇草平添了幾分迷離悲愴的意味。

城東南方有樂遊原,是京兆一帶最具盛名的遊覽勝地,樹木翠森如玉,碧草萋長似煙。最特別的是這裡的塬地上自然生長一種玫瑰樹,花大如碗,在陽光下如朝霞般豔麗,景色奇異,引人入勝。玫瑰樹下則生長著大片苜蓿草,碧草紅花,相映成輝。樂遊原地勢高敞,登原遠瞰,長安街坊盡收眼底,千門萬戶,白牆碧瓦,宏偉壯觀。尤其是南面的曲江芙蓉園和西南的大雁塔,如在近前,因此成為文人墨客吟詩抒懷的最佳選地。昔日李商隱有詩云:「向晚意不適,驅車登古原。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道盡了殆難名狀的惆悵。這裡甚至可以眺望昭陵,亦即「風塵三尺劍,社稷一戎衣」的唐太宗李世民的陵墓。樂遊原上還有密宗祖庭青龍寺,是日本真言宗的發源地,也是日本人心中的聖寺。

城南則是鴻固原,位於滻河、潏河之間,因是漢宣帝杜陵所在地,因此又稱杜陵原。而漢宣帝皇后許氏葬在杜陵南,墳較小,所以又叫少陵原。傳說神爵四年(西元前五十八年)的冬十月,有十一隻鳳凰棲集於杜陵,於是這一片塬地又被稱為鳳棲原。這裡南接秦嶺,地勢高亢,整個原面呈階梯狀上升,視野極為開闊。自冬至開始,裴玄靜便在丈夫李言和于闐王子尉遲鈞的陪同下,由遠及近,先後遊覽了咸陽原、白鹿原、樂遊原,現在只剩下距離鄠縣最近的鴻固原了。只不過李言元日只放七天假,初八正好當值,無法陪她前來,與她作伴的只有尉遲鈞,以及各自的隨從牛蓬、蘇幕與崑崙。

尉遲鈞正有返回家鄉于闐的打算。自隴、河陷入吐蕃之手,安西、北庭以及西域幾方使者、商人均無法歸國,而如今張議潮收復了河西,重新打通了中原與西域的通路,大批滯留於唐朝的胡人紛紛歸國,竟惹得生在長安、長在中原的尉遲鈞也動了鄉愁。當然,也不全然是鄉愁的緣故。人人以為他尉遲鈞只知道尋歡作樂、夜夜笙歌,孰料他也時刻注視著時事。他對這個宦官、藩鎮勢力不斷凌駕於皇權之上的帝國,實在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悲觀心情。而某種風流雲散的不好感覺,隨著局勢的發展,已經越來越強烈,促使他萌生了強烈歸意,希圖早日返回那素未謀面的故土。他預備等春季凍土化開便於乘騎駱駝時動身,也就是一、兩個月之內的事,是以決意利用最後的時間遍遊京兆名勝,好留下一些回憶。雖然已經立春,天氣猶自寒冷,也無甚青翠風景,淨是荒涼蕭瑟,衰草連天,但他卻始終興致勃勃,遊覽得十分盡興。這一點,倒與裴玄靜格外相似。

一行五人先是遊覽了杜陵。杜陵是漢宣帝劉詢的陵墓,劉詢原名劉病已,為漢武帝劉徹曾孫,本是龍子身分,卻幼遭巫蠱橫禍,尚在襁褓之中便被關入監獄。後來更流落民間,與市井小民無異。在之後的政治鬥爭中,輔政大臣霍光傳奇般選中了他,扶持他登上帝位。這位漢朝歷史上經歷最奇特的皇帝,陵墓位置的選處也最為特別。西漢共十一帝陵,九座位於咸陽原上,只有文帝灞陵和宣帝杜陵例外。而文帝劉恆之所以將灞陵選在白鹿原上,是為了方便以山為陵,防止日後被盜掘,這也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座依山鑿穴為玄宮的帝陵。比較起來,只有劉詢對自己陵墓的選址最富人情味了。他還在民間時,經常呼朋喚友地到鴻固原遊玩,後來當上了皇帝,便乾脆選中這塊地方作為自己的身後之地。

尉遲鈞也是頭一次到杜陵來,不過他並不熟悉中國歷史,不瞭解杜陵背後的故事,只是一指南面的方向,問道:「那是什麼山?」充當嚮導的牛蓬答道:「那便是秦嶺了。」遙見遠山巍峨,綿延起伏,原高景清,頗有登眺宏闊之美。裴玄靜卻獨獨留意到不到半山腰處有一片宅邸,掩映於樹叢中,望上去幽深異常,顯然不是普通人家。問起牛蓬,他竟然也不知情。尉遲鈞笑道:「或許是哪位王公大臣的莊園也說不準。」

不知為什麼,裴玄靜驀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她提議道:「王子殿下,我們到那處宅子登門拜訪一下,如何?」尉遲鈞正有探幽訪奇的心思,連聲贊同。只有牛蓬露出了為難的神色,原來他這嚮導本來就當得勉強,這鴻固原大半路他原本並不熟悉。尉遲鈞笑道:「那處宅邸就在眼前,不須識路,理當找得到。」

於是五人摸索著尋去。一路荒涼而恬靜,沒有鳥鳴,沒有人語。走了半個時辰,明明看著已到跟前,卻又不見那處宅邸。四下亂尋,終於找到一條山石鋪成的小路,穿過一片樹林後,這才豁然開朗,一處古香古色的宅邸出現在眼前,只是已然殘破不堪。朱紅的大門處,還高高懸掛著兩只白色燈籠,表明這家人正在辦喪事。牛蓬一見,生怕大正月的沾染了晦氣,急忙道:「殿下、娘子,時候也不早了,咱們還是趕緊回去罷。」裴玄靜卻不加理會,逕直向正在門外場上嬉戲玩耍的兩個小孩子走去。

紅衣小孩正將細竹桿的一端放近嘴邊,另一端對準藍衣小孩後,使勁一吹氣,一件小小的東西從竹桿中射出,射中藍衣小孩的臉,他尖叫了一聲,立即用手捂住臉。紅衣小孩高興地叫道:「射中你了!」藍衣小孩又是疼痛又是氣憤,立即撿起地上的什麼東西,塞入手中的竹桿,如法炮製地一吹。有東西射出,不過並沒有射中紅衣小孩,而是剛巧打中正走過來的裴玄靜。裴玄靜只覺得手背如同被針扎了一下,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根小小的荊棘刺,已經射入皮膚,好在並未深入,沒有出血。

牛蓬奔過來,呵斥道:「怎麼胡亂射人?你們家大人呢?」藍衣小孩見闖了禍,急忙嚷道:「我不是要射娘子,是要射哥哥……」裴玄靜忙道:「沒關係。不過是輕輕碰了我一下。」尉遲鈞很是好奇,問道:「這個東西是怎麼射出來的?」牛蓬剛巧知曉,得意地道:「這叫吹刺,其實很容易,將荊棘刺放在竹桿這頭,用嘴使勁吹,刺就從那頭射出去了。山裡的獵戶有時候會將刺塗上迷藥,用來獵取小獵物,想不到這裡的小孩子竟然當作遊戲來玩。」

正說著,一名三十多歲的男子從宅邸中走出來,向小孩招呼道:「平兒、安兒,該回家了。」突然看到多出了幾個大人,一時愣住,本能地摸了摸胸口。正是他這不經意的動作,令裴玄靜立時留意到他的胸口微微鼓起,似乎有什麼東西藏在裡面牛蓬上前問道:「這位兄臺,敢問這裡是什麼地方?」那男子答道:「這裡是京兆鄠縣。」牛蓬道:「這我知道,我是問這處宅子。」男子道:「宅子是溫府。」牛蓬道:「溫府?」那男子道:「是啊。幾位難道不是來祭奠溫先生的麼?」牛蓬怒道:「什麼祭奠的,大正月的,別說這等不吉利的話。」

那男子冷笑一聲,本待發作,轉念又想到什麼,上下打量一眼尉遲鈞的胡服,擠出一副笑容,上前賠笑道:「幾位多半是來杜陵遊玩,迷路了的。哪兒會是來溫府的?我叫大山,是本地人,幾位若是不嫌棄,我願意做個嚮導,鄠縣好玩的地方可不少……」尉遲鈞卻突然想到了什麼,問道:「等等……你說的溫先生可是溫庭筠?」大山奇道:「是啊。難道你們不知道麼?溫庭筠溫先生正是這處老宅子的主人,他可是個大名人呢。只不過時運不大好,剛由京官被貶為一個小縣隨縣的縣尉,這不還沒來得及赴任,就病死了。而且剛好是死在正月初六,真是不吉利啊。」他滔滔不絕地說著,裴玄靜卻一句都沒有聽進去。她得知眼前這處舊宅就是大名鼎鼎的老詩人溫庭筠的宅第,恍然間有些明白了,她成親當日,魚玄機也匆忙雇車趕赴鄠縣,原來是要來探望溫庭筠。

大山卻猶自向尉遲鈞囉唆個不停:「……溫先生的笛子可真是吹得好呢,我們山腳下村裡的人全都愛聽他吹笛……不過他脾氣古怪得很,不願意跟旁人多說話,難怪沒什麼朋友,連身後事都要請我們村裡人來……」說到這裡,他突然頓住了,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山路方向只見血紅燦爛的夕陽餘暉中,一名冠服女子正疾步走來。容貌清麗如畫,優雅宛如空谷幽蘭,氣質高潔出塵。這樣的女子,舉止應該是溫婉的、嫻靜的,但她的臉上寫滿了焦慮與緊張,步履更是匆忙。尉遲鈞見大山中了邪般地瞪著自己背後,回頭望去,一時呆住,因來者不是旁人,正是魚玄機。魚玄機乍然遇見裴玄靜和尉遲鈞幾人,如同眾人的反應一樣,也是大吃一驚。互相道明瞭緣由,才知道魚玄機今日方得知溫庭筠已然離世的消息,匆忙趕來。尉遲鈞提議道:「既然我們來了,不如跟魚鍊師一道進去,祭拜溫先生。」裴玄靜自然應允。

當下眾人隨著魚玄機步入宅中。一進大門,便有一股香氣撲鼻而來。原來院落中的數十株梅花正凌寒怒放,紅白相間,各有風姿,為這處陳舊寂靜的老宅平添了不少生氣。
穿過庭院中的小徑,便是正廳,京師人流行稱為「中堂」。溫府的正廳很狹長,分為前廳和後廳,如此深邃的空間,光線自然黯淡得多,更顯出幾分神祕。不過除了空間大之外,別無其他。一切佈置陳設都相當簡陋破舊。無論是誰,都能一眼看出此處主人生前格外潦倒落魄。

後廳已經佈置成靈堂的樣子,停放著一具黑色的靈柩,棺蓋還沒有闔上,大約猶在等待親朋好友來做最後的道別。一位身穿斬衰的老僕正在靈柩前,邊燒紙錢邊垂淚。他大約六十歲年紀,頭髮花白,背有些佝僂。魚玄機走進後廳,便悄然停住,默默凝視著靈柩。老僕聽到背後動靜,回過頭來。臉上刀刻一般的滄桑歲月痕跡表明,一直以來,他的日子過得並不舒坦,但見到魚玄機時,他混濁的眼神忽多了一絲亮彩,悲傷的面容也因為驚奇而變得生動起來,訝然問道:「鍊師,怎麼是你?你怎麼來了?」魚玄機道:「昆叔……我來送飛卿最後一程。」


尉遲鈞留意到她稱呼溫庭筠,不是叫「老師」「恩師」之類,而是稱呼字——飛卿,似乎正應驗二人之間有曖昧關係的那些傳聞。只見她神色黯然地走向靈柩祭拜,哽咽道:「飛卿走得太突然了……」一語未畢,淚水已經奪眶而出。昆叔抹了抹眼淚,安慰道:「鍊師不要太難過了。你能來送先生,他泉下有知,也不覺得身後寂寞了。」尉遲鈞五人也隨即上前祭拜。昆叔一一回禮,謝道:「各位有心了。請到前廳用茶。」魚玄機卻沒有動,她用一種複雜的眼光注視著溫庭筠的靈柩,似乎很想走過去,看看死者最後的面容,卻又茫然地踟躕著。

當下裴玄靜和尉遲鈞暗中商議,決意留下來,溫庭筠後事只有昆叔一人料理,勢必有許多需要盡力之處。牛蓬苦勸不聽,只得自己先回家報信。昆叔請裴玄靜和尉遲鈞到前廳坐下。這裡並無桌椅,只有一大張厚厚的蘆葦草席,上面放著幾個布蒲團,頗有古風。尉遲鈞好奇地打量破落的陳設,感到眼前淒涼的一切與溫庭筠生前盛名著實不符,不禁感到一陣淒涼。又問道:「老公,你……是溫先生什麼人?」昆叔道:「我是先生的僕人,你們叫我昆叔便可以了。

蘇幕問道:「這裡地方這麼大,就您一個人麼?」昆叔唉聲歎氣道:「是啊。先生總是不走運,人們都跟他疏遠了。他走的時候,只有我在他身邊,身後事也只能我一人料理,唉……我正打算找人幫忙,過幾日就將先生送回山西祁縣老家安葬……」一邊說著,一邊不停地抹眼淚。尉遲鈞黯然神傷,安慰道:「昆叔也別太傷心了。我們都是魚鍊師的朋友,會幫助你的。」昆叔連聲道謝,又道:「幾位請稍候,我這就給你們倒茶去。」


蘇幕見他步履蹣跚,動作緩慢,實在是老邁不堪,急忙趕上前攙扶。尉遲鈞又命崑崙去廚下幫手。偌大的廳堂,立時只剩下裴玄靜、尉遲鈞和魚玄機三人,以及一方散發死人氣息的靈柩。


(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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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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