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自然自己的溫度計

         在攻擊和逃避儀器紀錄的準確性時，很容易忽略一個事實，那就是不能只仰賴科學儀器來讓人信服地球氣候正在暖化。大自然有自己的溫度計，就是居住在陸地和海洋的動植物們。開花植物從季節變暖及變冷中，每年會有自己的暗號，但現在很多都在早春就發芽開花。而鳥類的產卵時間也提早了。鳥類每年遷移時間由溫度改變及決定，現在牠們在啟程前往冬季棲息地前，會在秋天逗留較長時間，而且部分甚至不再遷移，因為冬天已經變得夠溫暖。由於暖化會讓昆蟲生態系統出現新的地域，牠們也開始搬遷到高山，同時溫暖的冬天不再寒冷到使先前夏季的族群消失，因此某些昆蟲族群動態突然有了轉變。隨著湖水持續變暖，它們的魚類族群也改變了，像是鼓眼魚和鱒魚等冷水域種類的魚，逐漸被暖水域的鱸魚和大翻車魚取代。

         自然事件發生的時間是生物科學的一部分，稱為「生物氣候學」（phenology），而且觀察季節的到來和結束時間、植物的發芽和凋零時間、鳥類的孵化和長翅時間等，一直都是業餘自然學家最喜歡的活動。這種收集生物氣候學和環境的例行性資料，如長時間的溫度和降水量，對於了解氣候系統是非常重要的依據。但是這類的科學工作並不吸引人，它時常都由一些不為人知的人來進行，有些是專業人士，有些則是業餘，他們不會得到實際獎項或認同，來讓大家知道他們一直把自己貢獻給這些最後產生無限科學價值的大量資料。倫敦大學皇家哈洛威學院的大氣科學家尤安（Euan Nisbet）曾評論：「觀察工作是科學的灰姑娘，不被喜愛，非常廉價（註5）」。讓我來描述一些「灰姑娘科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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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二○○一年到俄羅斯做研究時，在伊爾庫次克待了數日，那裡位於西伯利亞南方，正好與蒙古的北邊交界。伊爾庫次克緯度正好和東邊遙遠的格林威治子午線差不多，也和位於西邊的美國內布拉斯加州，也就是我家鄉的緯度差不多。伊爾庫次克是西伯利亞大鐵路的一站，但它不像沿著鐵路往西幾千英里的新西伯利亞是個新興鐵路城市。一七二七年，維特斯‧白令花了三年時間騎馬橫跨整片大陸到達勘察加半島，開始他找尋現稱為白令海峽的旅程，他在伊爾庫次克過冬是因為它很「舒適」。伊爾庫次克維持著明顯的對比，在那裡，三百年小而華麗的舊木屋和蘇維埃式水泥大樓街區並存。從伊爾庫次克出發不到一小時就會到貝加爾湖底端，這座湖是世界上最古老和最深的湖，擁有最多的淡水量；它湖形狹長，幾乎有四百英里之長和一英里深，盤據著一個地殼裂縫形成的河谷，和位於東非的坦噶尼喀湖和馬拉威湖相似。

         我在二○○一年四月上旬前往貝加爾湖時，它還被三英尺厚的冰緊密結凍，而且距離春天冰層破裂還有六星期。我和一位在太陽觀測站觀察貝加爾湖的科學家交談之後，才知道在一個小小的生物觀測站有一個出色的家族，只離這裡幾英里遠。這個家族已經有三個世代都在研究貝加爾湖了。米哈伊爾‧卡佐夫（Mikhail M. Kozhov）在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不久之後來到伊爾庫次克州立大學，開始進行貝加爾湖域的溫度量測工作和生物調查（註7）。夏天時，他在船上工作，冬天時，則透過在冰上鑿孔做測量，他的女兒歐嘉‧卡佐娃（Olga Kozhova）從旁協助，當他在一九六八年過世後，她繼續進行測量計畫，後來由她的女兒露布夫‧伊茲美斯特娃（Lyubov Izmesteva）協助。歐嘉在二○○○年過世，但是伊茲美斯特娃現在已是伊爾庫次克州立大學的教授，繼續做著測量工作。這個溫度資料紀錄顯示貝加爾湖表面水域已經以每二十五年上升華氏一度（攝氏零點五五度）的速度在暖化，暖化已經慢慢深入更深的水域。

         庫柏島位於阿拉斯加的貝羅附近，是一座低海拔的小型堰洲障蔽島，是美國和北美洲最北點。它位於北極圈以北三百多英尺，是一種在北極不算常見的海鳥─黑海鴿築巢和繁殖的地點。一九七二年，一位名叫喬治（George Divoky）的年輕鳥類學家開始研究這些鳥的繁殖行為（註8）。接下來三十年，每年夏天他都住在庫柏島觀察黑海鴿和一隻偶見的北極熊，大部分的夏天都在「孤獨的幽禁」中度過，但有時候他會帶個田野助理。他小心地記錄黑海鴿返回庫柏島的日期、牠們產卵的日期，以及小鳥孵化和長翅的日期。後來，他發現所有繁殖過程在北極夏天已經提早了十天，海鴿們只要雪一融化就會築巢，但是不久後，這些海鳥提早的築巢行為就像是每年融雪時間的代理資料。但是有些關於海鴿的壞消息，就是牠們的族群在一九九○年左右開始消失，北極年復一年的暖化已經讓海冰離庫柏島的巢穴越來越遠，因為海冰邊界是這些海鳥最喜愛的覓食地點，海冰縮減已經緩慢將食物帶離牠們能夠到達的地方。

        大自然的最佳溫度計是冰，它可能是氣候變遷最敏感和最清楚的指示計。冰只要變暖，就會融化。冰不會發問，不會爭論，不會讀報紙，不會聽辯論。它不會被意識形態所囚錮，在它跨過溶點，從固體變成液態時也沒有任何政治包袱。它只是默默融化。

**本文摘自《無冰的世界》Chapter 4 暖化Warming Up

註5：篇名〈Cinderella Science〉，作者為Euan Nesbit，《自然》雜誌第450期，789-790頁，二○○七年出版。
註6：安東尼‧狄帕瑪（Anthony DePalma）描述默漢克山莊天氣觀測站與專注觀察的這群人的文章，刊登在二○○八年九月十六日的《紐約時報》D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