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碰到有人問我要不要植髮，而且竟然是在西門町，一個陌生人來問的，還遞給我一小張名片。西門町真是什麼都有。在人潮眾多的鬧區，眼光尋找著一顆顆「電火球」，連我都替他覺得奇怪。

每當有人建議我去植髮，我總是面帶微笑搖搖頭。

我對任何手術都懷有恐懼，由來已久。在國中的時候，不知道哪裡飛來的衰運，被狗咬了一口。傷口復原後，竟反而疼痛欲裂。檢查是裡面積了膿。開刀，住院三天。另一次是大學時車禍，摔斷小腿，開刀，住院不知道多久。在醫院裡，因為吃藥的關係，總是昏昏沈沈。我很不喜歡那樣的感覺。起來就是別人要你吃飯、吃藥。無聊不知道做什麼，又昏昏睡去。身體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樣。

雖然植髮跟受傷不一樣，但都是要動手術。癥結也就出在這裡。過去接受治療手術時（印象沒錯的話），心裡其實是不會怕的。我指的是那當下。應該說，你覺得自己要害怕某個東西，但是你不知道那對象是什麼，恐懼就變成一種被壓抑住的焦慮感，兼之一種莫可奈何的好奇。尤其你看到的只有白色（手術台上的光和醫師袍）、綠色（自己的病袍或醫師袍）、黑色（眼睛閉起來的時候）或者介於白與黑中間的灰色（閉起眼睛但光仍會透進眼皮裡）。手術完之後會立即覺得輕鬆，但是當你清醒時回想，正是那種無可奈何的等待與壓抑住的焦慮，成為了你之後害怕的東西。害怕的是置身於一大片灰白色之中，處於不可自知、不可預測又非得面臨之的心境。

理智要戰勝恐懼感恐怕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不管植髮和一般手術多麼不一樣，我近幾年內應該還是無法接受。

那位在西門町打植髮廣告的，跟我獻完殷勤後，笑瞇瞇地走了，一副對接待客戶很老練的樣子。我心裡突然出現一個想法，四處環顧了一下。他那天的生意可能做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