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崎豐子 (Justin Cronin ) ◎著 /王蘊潔 ◎譯 / 皇冠文化出版

這是關於一個女人的生命刻痕。她出生於明治2３年（西元1889年）享年57歲，是大阪府河內長野擁有三百年家族歷史的頭號大地主繼承人－葛城郁子；她也是大正年間紅極一時美貌才華兼備、有白菊花美譽的神秘閨秀詩人－御室宮爾，據聞38歲離世。

故事開始於二戰期間，大阪女孩「我」依約前往哥哥的友人家避難兩個月，因而了認識了「那個人」－一個與老婢女同住寛敞幽暗大宅，即便在戰事吃緊物資缺乏下仍過著奢華生活，堅持用高腳小餐檯吃有本膳和二膳的高級料理，擁有美麗容貌言行舉止卻強勢刻薄的夫人。戰後年餘，「我」意外接到老婢女的來信，除了告之夫人死訊外，也希望能夠借助文筆代為記錄夫人壯麗而坎坷的人生。於是故事就在老婢女娓娓道出自己打從15歲進入葛城家，貼身服侍夫人超過半世紀所見所聞及彼此介於主僕關係及姐妹情誼的互動中開展，加上「我」的多方查證及探訪相關人物，以及夫人生前名為「荊棘日記」的手札，逐步還原出葛城郁子飽受命運捉弄及家族枷鎖的一生，也揭露出優雅典麗的傳奇和歌女詩人御室宮爾的神秘面紗，一解為何明明活得好好的，卻被謠傳英年早逝。

　　一本令人無限感傷不勝唏噓的女性小說。即便是是號稱兩性平等的２1世紀，女性都未必能完全掙脫世俗框架隨心所欲做自己，更何況是在封建時代。郁子身為葛城家的繼承人，繼承家業是與生俱來的命運，也是終生擺脫不掉的責任跟義務。豐裕的物質生活及家族地位都不是郁子想要的，她真正渴望的是心靈富足。然而在傳統禮教及社會習俗的束縛下，郁子無法自主人生，所有的事都必須「為了葛城家著想」，包括婚姻大事。為了葛城家業，郁子任憑長輩作主被迫過著痛苦的婚姻生活，但至少還能吟歌寄情，在和歌世界裡快樂的當御室宮爾。但最終卻連生命唯一出口都被阻斷，當親情愛情理想全都付諸流水，人生也無意義可言。

郁子並非沒有努力捍衛人生爭取自認該有的幸褔，最終卻敵不過宿命及造化弄人。巨大的心理創傷讓老婢女口中開朗任性又帶稚氣的大地主女兒，變成「我」眼中陰森冷酷令人不寒而慄的夫人。擁有稀世才華的女詩人寧可封筆棄歌，讓自己淪為人間一縷幽魂，只為了守護生命中最美麗的淨地。看完郁子充滿悲淒無奈的故事，你會知道什麼叫欲哭無淚，郁子只能用冷酷漠然包裹滿是傷痕、隨時處在崩潰臨界點的心。當老婢女講到夫人毫不吝惜地在送火中打破夫妻碗時，我彷彿能感受到郁子終於掙開人生枷鎖的全然釋放，眼角不自覺泛淚。一個女人一生能有幾個三十二年呀，感嘆之餘也暗忖如果祖父大人與父親天上有知，看到身陷人間地獄有如行屍走肉的郁子、看到當初精挑細選的佳婿的所作所為作何感想、看到笹龍家徽的消逝、又或者當三人在天堂相遇時又會是什麼情景。

我好喜歡這本小說，一路讀來五味雜陳甚是沉重，不只為郁子，也為故事裡所有角色的境遇。想起日前讀到的一段話，「真正的身世永遠和表面看起來不一樣，其他人所背負的人生重擔，往往會讓你意外」。每個人都有不足為外人道的一面，除非當事人，誰也沒能真正看穿別人的內心感受痛苦，也就更沒立場任意評論他人的人生。想想即便是貼身照顧夫人的老婢女，都是從日記裡才真正明白夫人隱藏在內心的痛苦跟糾葛，不過短暫相處兩個月的「我」豈能對夫人妄下結論。再把鏡頭轉向也會發現，小說裡的每個角色不管身份地位高低，不分年齡性別，都各有身不由己的難處活得也都不輕鬆。我為郁子的母親叫屈，但身在那個時代她又能如何？葉姑姑只因血統不純就註定被輕視公平嗎？我相信郁子的繼母跟夫婿也都曾努力。面對自家人互鬥，祖父大人想必也很難為。感慨老婢女阿芳幾乎一輩子都在侍候夫人，但同樣過著完全沒有自我的人生，婢女反倒比主子清心多了。命運與人生，有時真叫人無言！

題外話，阿嘉莎．克莉絲蒂都能以分身瑪麗．魏斯麥珂特出書，如果葛城郁子繼御室宮爾之後，也能用個秘密分身繼續發表和歌，也許人生就會改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