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中一切都是靜悄悄的，幾乎見不到人影。

        我和Ｌ住在唯一的民宿裡，主人是村長，六十多歲了，陪我們圍在火爐邊閒聊。而他的孫子們，從五歲到十五歲都有，忙著砍柴燒火，洗菜淘米。在不丹，長者是受到敬重的，所以村長驕傲地端坐著。那天晚上的飯菜好吃極了，簡直不敢相信是出自一群孩子們的手藝。

        夜深了，孩子們備好柴薪之後，告辭回家，整間民宿只剩下了我和Ｌ。村莊沒有電，全靠太陽能，不一會兒電力耗盡，燈便滅了，等到半夜，暖爐的柴也燒盡，漆黑的房內瀰漫一股嗆人的煙味。我拿著手電筒去廁所，卻發覺水管結冰，馬桶出不了水。我冷得打哆嗦，摸黑打開窗，想借點月光，但外面卻像砌了堵牆似的。想來今晚是沒有月亮，我只好靜靜地坐在暗中，想像夜幕正兜頭籠罩在這座山谷上，而白日所見的一切，此刻回憶起來，竟是有如一場虛幻的夢境了。

       第二天醒來，陽光灑滿紅色的窗欞。廚房傳來悉窣的聲響，走過去一看，原來是村長的孫子們，正蹲在地上燒柴，忙做早餐，臉上都是靦腆的笑。而水也來了，我恍惚地洗臉，黎明驅走了黑夜，一剎那間，昨晚卻又變成那樣的遙遠。

      於是我帶著夢境與現實交錯的心情，離開山谷。車子從谷底往上爬，回頭望，村落已經不見，路旁出現一大片草原，傾斜著直到天邊，中央孤零零地架著一頂黑色帳篷。是犛牛族。我們停下車張望，不多久，一個女人掀起帳篷，牽著孩子向我們走來。那是上坡，她走得極慢，邊走邊笑，搖著手上的犛牛撢子。

      我用極便宜的價錢買了撢子。女人牽著孩子，揮手向我們道別。她的男人到高山上放牧，一去就是好幾個月，把她和孩子留在山谷。昨晚的黑與寧靜，他們必定早已習慣了，而那孩子靠在女人身旁不發一語，就像從谷地中長出來的小樹似的，張著一雙夢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