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掙不脫、放不下的情感，終於只剩下了記憶。它們那麼真實地存在過，如今卻消失得一點痕跡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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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七十五年，凱晨在連續落榜兩次後，第三年，她終於考上了台北工專，來到台北讀書。這一所學校後來改制升級為台北科技大學，但那時候的她還不知道。當然她也不知道，她會因為一門課三修不過，三專念了五年，最後還是沒有拿到畢業證書。

這些事當時的凱晨都還不知道，她高高興興的，滿懷憧憬來到台北，住在八德路二段靠近遼寧街的一幢老公寓裡，每天走路上學就行了。

二十歲的她喜歡把自己打扮得五顏六色，不可能有人看不見。鮮豔的衣服、誇張的耳環，柔軟的長髮每天變換不一樣的花樣。

有一回，亞璿在合江街辦舞會。這是那個年代大學生流行的活動，男生湊錢租個場地，通常場地很是簡陋，但因為燈光昏暗，也沒人深究。音樂一放，大家跳起來之後，邀請來的女生長得怎麼樣才是重點。

亞璿叫來凱晨，凱晨說：我是不跳舞的。亞璿說：那你放音樂好了。亞璿又打電話給希林，知道希林那天沒事。但希林也說：我是不跳舞的。亞璿說：不要緊，來湊個人數。人太少了，沒氣氛。

晚上七點半，希林依照亞璿給她的地址找了來。中興法商學院附近一條不寬的巷子，那時的希林當然不會知道，日後台北地圖上將再也沒有這個地點──中興法商，取而代之的是台北大學，偶爾有人會和凱晨讀了五年沒畢業的台北科技大學弄錯。

若要探究，後來的台北大學最初是1949年設立的台灣省立行政專科學校，經歷了台灣省立法商學院和中興大學法商學院的階段，2000年正式成為台北大學，並擴增了三峽校區。一所學校在半個世紀的時間裡，都會或情願或不情願地經歷數度變革，何況是一座城市。

所謂的舞會在一幢老公寓的地下室舉辦，希林見狀簡直想轉身離去。但因為已經答應亞璿，而亞璿又不在現場，不好說走就走。

這時她看見了凱晨，凱晨向希林招手，希林說：「怎麼在地下室？空氣真差。」

凱晨說：「地下室才不會吵到鄰居，不然鄰居會檢舉啊。」

是啊，那個年代私辦舞會是違法的。究竟違反什麼法？希林卻又不知道。

凱晨將長髮全紮在腦後，頭頂斜斜的一把馬尾，模樣十分俏皮。黃色的七分褲，紫底海藍色大花罩衫，紮了一條寬腰帶。

希林後來回想起那一天凱晨的繽紛多彩時，不覺略感訝異。後來的凱晨總愛穿黑色，這變化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她竟不能確定。

希林問：「亞璿呢？怎麼沒看到她人？」希林穿了一件白色連身短裙，她不擅長混搭，總選擇最簡單的打扮，後來也一樣。

凱晨聳聳肩：「出去接人了，有些人找不到。你還挺厲害的，自己找來了。」

的確，街就不是個大街，然後又是巷又是弄的，四面八方的街路都有巷子向內橫伸，各方勢力爭奪地盤一般，的確不好找。但也是台北巷弄特徵，需要一點耐心、一點想像力，和不一定合乎邏輯的推測。

正說著，走來一個身形高身兆的男孩。男孩問了凱晨一句什麼，凱晨隨手一指希林，男孩便過來牽起希林的手說：「亞璿不在，你代替她和我開舞。」

「我？我不會跳舞的。」希林說。

音樂已經開始了，男孩將希林拉到場子中央，燈光打在他們身上。希林的手搭在男孩肩上，男孩攬著她的腰，希林看見凱晨朝她笑。

「沒關係，我會帶你，只是慢四步。」

在男孩的引導下，希林跟著緩緩移動、旋轉。男孩輕聲和她說話，希林知道這看起來的殷勤，其實與她無關。他感興趣的是亞璿，只是這會亞璿不在，一開始，已經開宗明義了，她是代替亞璿。

希林一邊回答男孩的話，一邊估摸著，他還不是亞璿的男朋友。如果是，他應該會陪她一起出去接人，而將開舞的事交給自己哥兒們。希林已經兩個多月沒見過亞璿，不知道她目前感情生活的情況，所以對於男孩的問話，回答得十分謹慎，全是模稜兩可。

終於一曲結束，男孩們紛紛物色女伴滑入舞池。亞璿已經回來了，過來招呼希林：「謝謝，還好你來了。」

希林連忙離開舞池，來到凱晨身邊。亞璿正跳著第二支舞，果然舞伴不是剛才的男孩。

「很帥哦。」凱晨調侃希林。

「和我沒關係。」希林說。

「我看你們聊得很投機啊。」

「他只是和我打聽亞璿。」

「那他應該有機會，又高又帥，是亞璿喜歡的那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