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曲識其真

四，密謀

太子暾得到韶宮的口訊，在百花宴時，藉口要散散酒意，獨自一人走到與後院相隔的金桂樹蘺叢前。

紫英也假做賞花，一人信步沿著院牆旁的金桂樹，慢慢走到太子身前。

太子聽到樹後有聲響，隱隱有紫藤花的香味飄來，知道是紫英來了，低聲道：「聽妳二叔說妳有要事要見我，為何這麼急？我們不久就要大婚了，等到那時再說不行嗎？」

　　「太子殿下，我只問你一句，你對芙蓉是真心的嗎？」紫英一開腔就單刀直入，問起小花神芙蓉的事。

　　提起芙蓉，太子暾眼神一闇，「連妳也知道她了。難道妳也要我處置她嗎？」

　　「我只問你是否真心？照實答我即可。」

太子和紫英自幼相識，他知道紫英不是那種善妒心毒的女子，相反的，她的心地仁慈良善，不會去害人。低嘆了一聲：「唉！真心也敵不過家族的壓力，我若真娶她，只是害了她。」

　　紫英聞言也不禁低嘆：「我們都是祭品，是天界兩大名門望族聯合利益的祭品。」

　　太子沒想到紫英會說出這種話，可見她對這門親事有多麼的反感，道：「我以為鳳族的女子都十分的溫順，不會對家裡的決定有任何異議的。沒想到妳也有這種感嘆。」

　　「你若能答應我的要求，我就助你娶芙蓉為妻，如何？」紫英大膽的提出要求，讓太子暾吃驚不小。

　　「妳有什麼辦法讓我和芙蓉在一起？」

　　「太子殿下還沒有答應我。」紫英見太子心動，再給他施壓。

　　太子暾有點納悶，「妳到底想做什麼？我不能貿然答應妳，萬一妳所要求的事，超出我的能力，那我豈不是失信於妳？！」

　　「堂堂太子連一個女子的小小要求都不敢答應，著實讓人失望。放心吧，我不會要求太過份的事。你只要助我從這場無望的婚姻中解脫出來，小花神芙蓉就是你的正妻，這是我的謝禮。」紫英柔和又堅定的語聲自另一方飄來。

　　「妳我的婚事早就定死的，妳打算怎麼做？」太子多年不見紫英，今日卻覺得紫英高深莫測，心中微懍，挪動腳步，想透過桂叢的縫隙去看紫英。紫英已警覺的換了位置，背轉身走到前方的天女木蘭樹後，使他看不見她的面容。

　　紫英嘆了口氣，幽幽的說：「你果然不適合做太子，這麼簡單的事都分析不出來。天帝反對的主要原因只有一個，就是門戶不對。身為鳳族唯一的公主，我若是請母后收芙蓉為義女，隨我一起嫁入宮裡，她就有鳳族公主的地位。若是我在成親當天急病而死，鳳族只有芙蓉可以代替我，她就成為太子殿下的正妻。」

　　太子暾訝道：「妳．妳要詐死？！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當天所有眾仙都在，妳詐死一定會被發現，而且，以妳的身份，在天界根本無處躲藏。難道妳……」

　　「沒錯。我要躲到下界去，直到所有人都淡忘此事，我再回來。」

　　「妳…妳…太亂來了。妳要怎麼下去？難道要三台六星的大、少司命打開南天門，讓妳下去嗎？不對，這樣一來，仙籙上必定會有所紀錄，不用多久，就會被抓回來。」

「能下到凡界的地方，不是只有南天門。」紫英冷冷的說。

「啊！」太子暾想起一個地方，渾身不禁打了個寒顫，「妳想從恨天崖下去，妳還真不是普通的亂來。這樣下去，會墜入輪迴不知幾世方得回歸，一個不慎，甚至還會墜入惡道中，永生永世在地獄中受苦。」

　　「那又如何。對你而言，我不過是多出來的第三者，而我也厭惡有如行屍走肉般的過日子。反出家族，出走天界，對你、對我都是最好的結局。」

　　沒想到紫英要用這麼極端的方法離開，太子暾心掀巨濤，暗想紫英竟然這麼有勇氣，低聲問道：「妳心中是否有人了，才讓妳如此決絕？」

　　「太子殿下，對我而言，歷萬劫修行，是我一直以來的夙願。至於下界後會如何，我都甘心接受。」

　　太子暾知道紫英平素和花邊緋聞無緣，這種修練的方式，連男仙都不敢輕易嚐試，她卻毫無畏懼。低喟一聲，「好吧，我答應妳。妳要我怎麼做？」

　　「見機行事！我二叔來了。」

　　花蘺後的人影一閃而逝，淡淡的紫藤花香瞬間消失。太子暾知道紫英已經離去，在他的心裡，泛起至輕至微連自己也察覺不到的漣漪。

　　「紫英變剛強了。」太子不禁低語。

　　韶宮見太子暾立在金桂樹下，搖扇走來，明知故問的說道：「殿下在這裡賞桂花，真是好雅興。」

　　「出來散散酒氣，正要回去。韶宮神君怎麼有空來賞花？你不是在神寶天尊那裡學道嗎？」太子也將了一軍回去。

　　韶宮笑著說：「奉大哥之命，來接我家紫英回去。殿下沒看到她嗎？」

　　「神君說笑了。依鳳族的規矩，即便是未婚夫妻，未完婚前是不能見面的。我若是去見紫英，於禮不合吧？」

　　韶宮摺扇一收，搖頭嘆道：「殿下真是沒福，錯過我家紫英你會後悔一世的。」

　　太子心臟一跳，尋思著剛才和紫英密議的事，難道被他聽到了？故做鎮定，笑道：「怎麼會呢？神君難不成忘了，七天後，紫英就要入宮。這福我肯定是有的，何必急於一時。」

　　話才說完，慕玄正好朝著他們走來。

　　韶宮有意無意的提高聲量，「對對對…哈哈哈……，瞧我這記性，真忘了紫英要進宮的。慕玄，你來得正好，還不快給你堂弟祝賀，過兩天，他和紫英就要完婚了。」

　　聽到韶宮提起紫英，慕玄平靜無波的俊臉，瞬間僵了僵，「恭喜！」兩字從他那緊抿的薄唇中，硬擠了出來。

　　韶宮心中大樂：你這傢伙明明看上我家紫英，還死命否認。

　　太子暾對慕玄頗為忌憚，雙手一拱，「慕玄堂兄這次定要賞臉來東宮喝杯喜酒，小弟先回宫去了。」客套兩句，急急離開。

　　「我說慕玄呀，你來得不是時候，紫英剛回去。」

　　「不是你要我來的，和紫英什麼關係？」

　　「我要你來你就來，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聽話了？」

　　慕玄楞了楞，好一會兒才說道：「你不是要來王母娘娘的百花宴賞花，找我做陪嗎？」

　　韶宮得意洋洋的展開摺扇，摟著慕玄的肩膀，「我說的是我要來接紫英，你要不要一道來？賞花什麼的，我可一字都沒提。呵呵呵……」一臉的壞笑。

　　慕玄語塞。

　　韶宮見好就收，話鋒一轉，「唉呀！紫英最討厭當第三者。太子暾早有了心上人，紫英嫁過去也未必能過得幸福。唉！」

　　「什麼？」慕玄心一痛，「竟有這種事？君皇不知嗎？為什麼還要紫英嫁過去？」

　　「婚姻豈是兒戲，若是我家單方面退婚，還有什麼臉立足天界？」

　　慕玄一陣煩悶，嘆道：「可是這太委屈紫英了。」

　　韶宮眼珠一轉，道：「如果紫英堅持不嫁太子，那必須有一個和太子同等有份量的人來求親，我大哥可能會考慮取消這門親事。」

　　紫英入東宫的事已成定局，慕玄的心情壞到了極點，隨口應道：「誰有這種份量？」

　　韶宮在他耳邊輕輕說：「比如神寶天尊的高徒，天界第一佳公子南華神君，難道你不考慮？好歹你也是天帝近親，論家世也是少有的名門顯貴，我們算得上門當戶對。」

　　「我？！」慕玄萬沒想到韶宮會提自己，不由得聲調高了八度。

　　「怎麼？你不想？」

　　事情演變到現在這個局面，慕玄根本無暇去細想對紫英的感情。最初是百日講道，韶宮送來的那卷道論，寫得深得他心，讓他敬佩不已。最後她總結百日論道的論證簡直與他不謀而合，慕玄心中暗暗的將她視知己。誰料她好意送來拂雷琴，竟讓他誤以為她和其他女仙一樣，也是奔著他的外貌來的，憤而對她說了「今日緣盡，後會無期。」慕玄到現在都追悔莫及，幾度想去找她道歉，都沒有機會。

　　「如何？你怎麼老不說話？」韶宮出聲催促。

　　「韶宮，你……怎能說這種話，我敬紫英是女中豪傑，從沒有對她有任何非份之想。」

　　韶宮搖頭嘆息：「我說你呀，明明是個無所不知的天才，卻是不折不扣的愛情白痴。你早就愛上了紫英，自己還不明白？」

　　「你說得太過份。」慕玄有點動氣。

　　韶宮見大家的目光都往他們這裡投來，拉著慕玄往僻靜處走去。

　　「你不服氣？我就說得讓你服氣。方才我說紫英要嫁進東宮，你馬上擰著眉毛，一臉心愛的人要被別人搶走的表情是怎麼了？」

　　「我有嗎？忽然聽說紫英要嫁太子，有點吃驚罷了。」

　　「這不是眾所周知的事嗎？何況你平時是這麼容易被嚇到了的人嗎？連最凶惡的魔王都不能讓你動容，不過是紫英嫁太子就讓你如此糾結，你不覺得自己太過反常了嗎？」

　　「反常？我…只是…只是……」「動情」這兩字忽然出現在腦中，慕玄急甩了甩頭，「只是為紫英可惜。她若是男子，我們一定是莫逆之交，不必再有所顧忌，暢所欲言了。」

　　「紫英是男子？別再言不由衷了。」韶宮壞壞的笑著撞了撞慕玄，道：「紫英若是嫁給你，不也一樣可以暢所欲言嗎？不要再否認了，爽爽快快的承認不是很好，我還可以幫你想想辦法，讓她嫁不成太子。」

慕玄一聽能夠讓紫英不嫁太子時，差點想問韶宮到底要用什麼方法，總算話到嘴邊硬生生的轉了個彎，正色道：「你胡說八道什麼？就算你是紫英的長輩，她也不會讓你如此亂來。」

「你真真是……怎麼說你好呢，你以為紫英像我一樣喜歡熱鬧？她今天是來向太子辭婚的。」

「辭婚？」慕玄滿頭霧水，不解其意。

韶宮摺扇輕搖，「沒錯，辭婚。紫英明白說了她不會嫁太子，你現在該懂了吧，快回家去準備準備，時機一到，你就到我家來提親。有我幫你打點，絕對萬無一失。」

不好的預感在慕玄心中升起，隱隱覺得紫英似在籌劃什麼。鳳族的家規森嚴，那容得她辭了太子的婚事，「韶宮，你不要太樂觀，我覺得紫英不可能辭得了與玉清宮的這門婚事，恐怕她……」

韶宮笑道：「你對我家紫英太沒信心，她說有辦法，絕對就有辦法讓家族拒絕太子。等著瞧吧！」說著便要離去。

慕玄扯著韶宮，正色道：「辭婚的方法有很多種。萬一她用了是最極端的那種，你能阻止她嗎？」

「極端的方法？」韶宮低頭沉思了一會兒，「這可不得不防。慕玄，你說得對，我得先回去盯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