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罗慧娟  听得到的說話 》 

撰文：林蕾

电视剧《女人唔易做》在香港的宣传铺天盖地，邓萃雯借种生子固然有话题性，吴美珩与林峰搞姐弟恋也噱头十足，但大家有没有留意那个大骂邓萃雯“你根本不懂得做人妈妈”的背影？

那人，叫罗慧娟。久违了，真的久违了。

对上一次拍无线剧，是1991年，15年前。虽未至于回头已是百年身，但的的确确恍如隔世。

上世宿命，还包括一个叫周星驰的男人，及一个潜水导致失聪的意外。

哪个遭遇较伤？

曾经，可能是周星驰。罗慧娟1991年转往台湾发展，刚好之前与周星驰恋情告终，有理由相信她是出走避情。

时间能治疗一切憂傷，为一个男人受伤，始终会痊愈。

耳朵失聪，则是一辈子不能补救的缺陷。

最差的时候，罗慧娟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到，世界就如死寂一片。

“失去听觉，怎么拍戏？理论上，我的人生在7年前已经完结。但神没有放弃我，我听到祂的声音：在信的人，凡事都可能。”

先不要“嘘”，试想想，一个女人，没人没物，连最简单的谋生技能都失去了，不靠神，难道靠男人？

你我听不到的说话，罗慧娟听得到。至少，那把声音告诉她，不要相信宿命。

眼前的罗慧娟对答如流，基本上与常人无异。但我留意到，若我坐在她左边，她会经常看我的嘴唇，应该是在读唇；当我坐在她右边，她就自在得多，应该听得比较清楚，全靠那个像手指头般大小的助听器。

1999年10月30日这一天，罗慧娟记得很清楚。她和一群好友从新加坡飞抵巴布亚新畿内亚潜水，翌日发觉双耳失聪，立刻飞返新加坡做手术。医生诊断后，结论是“profoundly hearing loss”，左耳完全失聪，右耳只剩两成听觉，基本上跟一个聋人没有大分别。

罗慧娟的第一个反应是：完了，什么都完了。

再难过还是要过

初出事时，不止害怕失聪，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仍存在这个世界上，灵魂像出窍了，身边发生的所有事，一点声音也没有，别人做什么说什么完全不知道，那种寂静的恐怖，令我非常恐惧。

医生说我是耳窝的耳窗天生比较薄，左耳的耳窗完全破了，耳水也没有了，因此永久失聪。右耳尚好，耳窗只是裂了，还剩下少许耳水，手术后补回耳窗，带助听器还可听到声音。像我这种意外，发生的机会率是一百万分之一。

刚开始戴助听器时，痛苦到想死，它把所有声音都放大，低音的还好，如果有婴孩哭声，或少女们的嬉戏尖叫，会刺耳得抵受不了。一般人说话，像鬼魅般，喃喃呒呒，很嘈很烦厌，但永远听不清楚说什么。

带了两年助听器，才开始慢慢适应。跟朋友逛街，大家以为我没事，其实我在死撑。表面上我在笑，其实内心在淌血。明明听不清楚朋友在说什么，仍假装很enjoy，不想别人以为我是弱者。开始很讨厌自己，为何变得这样虚假？

工作当然是停顿了，不可能再登台，不可以再做live show，理论上我的演艺事业是完了。当时很绝望，连生存本能都消失，如何过活？

看过心理医生，也尝试很乐观地面对，但真的面对不来，如果基督徒可以自杀，我一定寻死。于是我祈祷，求神赐我绝症，最好生命只剩两、三个月那种，不必捱苦；要不交通意外也可以。现在想起来，真的很傻。

今年10月30日，足足7年了。若问我是怎样捱过来的，真的不知道，是神给我的磨炼。很喜欢《麦唛漫画》的一张心意卡，卡中麦兜拉抽水马桶，下面写：“再难过，始终会过，浮沉中你尽可拉紧我。”小幽默大智慧，人世间，再难过的日子都要过。

女人向来不易做

从罗慧娟身上知道，敝刊影楼那部一直运作得蛮好的冷气机，原来有阵轰轰作响的噪音；女厕那把抽气扇，原来嘈得震耳欲聋——这个她没有亲口告诉我，我只从她上完洗手间后那个想速逃的表情窥得一二。

这样的身体状况，如何拍戏？罗慧娟对上一次拍无线剧集，是1991年的《金蛇郎君》，之后到台湾发展，1998年过档凤凰卫视当主播，同时也兼任有线电视、商台、港台、新城的主持工作，直到耳朵出事。

意外发生后，她也主持过港台节目，及无线饮食节目《天赐良源》，但像这次这样拍电视剧，她想也没想过。

出事之后不再追电视剧，因为要花很多精神看字幕，对我来说不是最好的娱乐，我喜欢看书。

自己也没想过再拍剧，因为我听不到导演何时喊roll机，何时喊cut。是邓萃雯说服了我，她说我的对手戏都是和她演的，她会提点我。

接拍《女人唔易做》，其实是被这个剧名感动。女人，向来不容易做。我那个有钱太太角色，其实很像以前的我，人生目标只有家庭，以为结婚生子后就可无忧无虑，原来不是这么简单。

从小到大我都没有什么大志，目标只是找个好男人结婚生子，渴望一个快乐家庭。即使进了娱乐圈，也没想过要大红大紫，依然希望结婚生子。

1993年在澳洲拍广告时堕马，我第一个反应不是伤势如何，而是大喊：“死啦！怎么生孩子呀？”

人长大了，就明白到有些事不是你想就可以发生，不是尽力就一定有回报。女人，不应该视爱情为生命的全部，不要把全部鸡蛋放进一个篮里。

现在也会盼望婚姻，但不是渴望。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自己无愧于心，其余的就让上天安排好了。我一直相信，You do the best, God do the rest。

上帝的女主角

不难发现，罗慧娟是个很虔诚的基督徒。整个访问谈了3小时，有八成时间她都以神的旨意、圣经典故、自己的见证解释自己的经历。

我想，我跟罗慧娟素未谋面，她近年已甚少做杂志访问，这次因缘际遇，可能也是……一次旨意。

你就当我是个卧底传道员吧！（大笑）其实作为艺人，我有责任发放正面讯息给大家——我能够重新站起来，你也可以。以前很怕经常把那次意外挂在嘴边，好像很惨似的，现在不介意，如果能够感动多一个人，就多一个人。

现在学会感恩，不要只看自己失去的，而看自己拥有的。我虽然没有听觉，但仍有样貌，仍可当美容顾问，仍可工作。你知道吗？以我的耳朵构造，其实一潜水就会聋，但居然让我玩了几年才出事，起码也快乐过。

我虽然没有婚姻，但姐姐哥哥都有子女，我有7个姨甥及侄子。大姐的女儿还是由我带大，她叫我作“契妈姨”，做母亲的过程，我都试过。

对我来说，困难是化了妆的祝福，只不过我那个妆特别厚，只要能够一层层地卸去，就会找到快乐。现在我会知道，如何处卑贱、处贫穷、处富足。

当然不敢再潜水了，不想连那剩余两成的听觉都失去。但，如果我知道明天会死，今天一定潜，潜到死为止！

未来的人生目标，是做“荣神益人”的事，会与邓萃雯和蔡少芬去欧洲，向当地华人传福音，会去13个国家。

对于娱乐圈，早已没有什么追求了，以我这样还能够拍戏，已是神迹。在上帝眼中，我一早是女主角。

名花有主

罗慧娟拿我准备的圣经，很感动，翻了又翻，跟我说了《五饼二鱼》的故事，也跟我分享何谓真正的爱。

爱是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哥林多前书13:4-7）

“那么，你有没有男朋友？”我打蛇随棍上。其实，今天我一直在福音与八卦新闻之间挣扎。若不是职责所在，一定不介意听更多道理。

“唔……官方答案是没有，（基督徒不是不可以讲骗话吗？）你就写我已经有人要啦，大家不必担心啦！”罗慧娟甜甜一笑。

为了顾及对方感受，有些事不太方便宣之于口。

“说你‘名花有主’好不好？”我懒醒。

罗慧娟突然眼睛发亮，灵机一触：“好呀，好呀，你记得用引号括住那个主字，我当然名花有‘主’啦！”

哎呀，果然道高一呎，“主”高一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