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簡是台東縣關山鎮的原住民,記憶中他說是泰雅族。 12年前,我因為住居關係從台北市調到台北縣,然後到主任班受訓,老簡同時也是,長的黝黑粗壯,笑聲爽朗,歌聲嘹亮,不僅擁有我所知道原住民的特色,更有『酋長』般的雍容及大度。 我們和王同時分派到偏遠的海濱之鄉,老簡的單位更在桃源谷附近的山區。 同一鄉中,經常的進修以及鄉內活動,見面相處的時光不少,增進了我們的情誼;有更多的單位活動及單位所在的村中活動也都有我們把酒言歡、爽朗高歌的情景,好多時候,我們已經以兄弟相稱。 每年七八月內寮溪枋腳溪的毛蟹肥大時,總是吆喝:『大哥,毛蟹不錯呦!』然後帶著兩瓶蔘茸酒趕到山上,哥倆就在昏黃路燈下的涼亭中,啃著蟹殼就著酒,舒暢過去的成長以及未來的夢想;我問:『服務滿一年,要下山嗎?』『沒打算,可能我還是比較適合山上的生活吧!』 家中小孩,最小的才四歲,由於答應社區的請求,原本一年可以調動的我,也多留了一年;上幼稚園的幼兒,當時竟然會因媽媽的忙亂疏忽,在上學途中沒到學校而跑到書局去;到底取與捨、得與失,誰又能逆料? 東北角多雨的氣候,每年十月左右起到次年四月左右再接續梅雨,將近九個月的漫長雨季,印象中,好像多在雨中來往山區道路。 一次,老簡來電:『我在澳底春風,過來吧!』昏黃的燈下,卡拉OK的喧鬧,桌上有一大盤的小蟹,大的拇指大,小的小指頭大,一盤幾近二三百隻,楞了一下,『老簡,拜託!明年你還要抓什麼?』『沒關係啦!明年你就調回去嘍!』 明年,縱使有螃蟹,你已離開了,又有何意義?這一夜,在一口一隻、一隻一杯中,我們醉了,醉在離愁離緒中。 老簡,酒量超好,二年中沒見他醉過,原來他也是很容易醉的。 老簡,歌喉超好,可以高亢,可以低吟,有一些歌原來我可以拉高,只是幾杯下肚,喉嚨就不行了,酒後的老簡隨後接上,高而嘹亮,低卻迴盪;尤其涼亭中擊瓶而歌,除卻樂器干擾之後,唯有歌聲在山巔迴繞。 原住民的家,屬於山上,由於政策及經濟因素,他們只有選擇離開;都市原本不屬於他們,他們更不屬於都市;在都市中流離,在都市中迷失。 老簡,從山上下來到都市,結婚生子後,卻又毅然的放下家庭,遠離都市;那是一種無奈,是一種愴然。 離開濱海後,我仍記掛著山上的老簡,十二年來,我確定他仍在山上;直到,我一個朋友在濱海之鄉買了地,蓋了小屋,隱居,查地圖,發現離老簡的單位不遠,朋友說:『鄰居嗎!時有往來。』前些時,他同單位的張主任退休後到朋友家,告知了噩耗;朋友來電:『你的朋友老簡,在月前因為腦瘤,已經成為植物人了,現在住在台大醫院。』 我不相信,直接打電話給張主任證實了事實。 老簡,你還年輕呀!你不是說:『等到退休後就要回到你出生的山上嗎?』你不是說:『你要在退休後找回在都市中迷亂的同胞嗎?』 老簡,祝你早日康復,早日回到山上,我們兄弟再把酒高歌,為我們原住民朋友盡更多的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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