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艾癮

原必須於1999年寄出的信件，遺落了。
而今，我也不再打算寄到那人的心裡去，永遠。我明白，我是無悔、百般堅持的。

這是一封我多麼不願寄出、更不會寄出、卻又渴望寄出的信…。矛盾的軟刺扎疼我心口少許，威力卻未必不比一根細針。

那年的我，19歲。

Date：1999/10/29。 Time：pm8:32


To. Dear O：

這將是封永寄不達你心底深處的信，因為你永世都無法體會，我曾這般刻骨迫切去深愛那與我靈氣相投看似純色的大男孩，儘管他是多麼地擅長把玩情愛，我只是既愚又蠢的柏拉圖信念崇拜者，卻因此不自覺攀上懸崖峭壁，不可自拔，欲墜深谷。

幸而，一腳正踩空的瞬間剎那，有落石般的真相砸撞襲擊，才使我趑趄猶疑，抬起剛踏前的腳步，得以收復而回。就差那麼點，我幾乎險些獲勝粉身碎骨狀。
當下，我被殘酷的利石猛一撕裂劃開皮肉，皮骨間綻溢出如同玫瑰紅的血色，

流流淌淌的濃稠腥羶，昏暈看去就好似上等紅酒，我獨自一人在流瀉暗色的闇夜中暢飲，無人知曉我那一刻選擇在你的情愛歷程中自行出局並決定恨你，飲啜濃稠腥羶的痛液，同時配著刷滿整面的淚汁。

同期，我的繪作，扭轉出極大突破預料不出的花火，我筆下的黑色氣味，透過氧氣穿越了人們的喉管，苦澀的粉末窒息了賞畫的所有人們，包含了我最欣賞的優秀女教授。

她看透了我畫裡的炭粉凝聚而成的糊黑意象，充塞不可數的苦痛色澤與筆觸，與內心壓抑的崩潰，「多麼沈重的一幅畫作。」「我在妳的作品，能看見妳的心…」
敏銳的她以短短幾字，一語道破我的化膿創處，我即在課堂上，淌淚。極度感到羞恥，在眾多陌生的人群面目前，我醜陋的化膿貌全在眾目睽睽下大剌剌攤開示人。

是你，是你賦予我讓人看盡看遍的本能，而我卻是個不懂得掩藏、不懂得遮蔽，完全豪無哲學概念，對於保護自我毫無技巧可言的雌體。最終，

我只得在闇夜繼續舔舐傷口，並避免細菌嗜血、與吞噬掉我的修復細胞。我必須呵護好自己，為自己耐心帶點不耐煩的療傷，儘管過程我必須獨身一人因疼痛而尖叫、掉淚、咬毛巾，但我知道，我會好起來的，你不用太擔心我，因為你根本無從去擔心，你啥都不知情，也許甚至可說，你自私可惡，處處留情，

沒有什麼事是你不知道的，一切都在你的掌握當中，連我也成了你的棋讓你給算進去。我同時恍然大悟，原來我非但不是我們故事中的主角就罷，可我竟還反變做是你故事裡的配角，你也許急於否認我心吶喊的抗議，倘若如此，你必須交代予我，

至少我得明白，你最初對我以眼神示意的字裡行間，以及企立在舊型火車廂門前，與我一同讓太平洋大海輕吹拂面，以手指撫觸穿撩我的髮線，並在國光號上使用無邪的純白形貌拖握著我燥熱的手心。我們之間，你是真誠以對，或者純粹真只不過是一種高明的把玩？我們之間，是否是你自作主張將我列入你的電影演員名單，自導自演，未經我同意，以紀錄片形式啟動錄像。

人擁有的，只是一條脆弱的靈魂，當其正在氧氣中迴然飄盪慌亂無助，卻終於修復回本是完整的軀殼，那是多麼令人感到滿足與幸福啊。至少我清楚，那個化膿的創處終於隨著流逝的歲月褪了去，脆弱的靈體又再度回到了自己完好如初的軀身，雖不是大好，卻也非大壞，至少它是一具萬能的軀殼，受創過後能被修復完全，至少比起修復具有思想的靈魂簡單太多。

黑藍色的星空閃耀著數不清的銀白星鑽，動人的美感難以言喻，它明白地表徵出一股幸福的美意。我曾自作聰明的自以為摘到一枚屬於我能永恆擁有的星鑽，它讓我緊握在手了好一陣子，卻未料，它卻殘酷無情的迅速褪去光澤。很快地，

它化成了一顆具攻擊性且能傷人的隕石，顯然，我錯把隕石充當星鑽，一切的傷害皆因自己起頭而發，我不該只單方怨懟，為求平衡。為你，也為我自己。

我和你之間所打起的波瀾，以然不再是星鑽點亮的閃耀光鮮，儘管是隕石擊碎了我的心瓣，我還有勇氣拾起心中殘破的碎片，這也是種幸福吧。將碎片精心撿起，並把碎片放回原處，直至漫長的時間，逐日修復黏合。相信，有一天，

它勢必會復原。至少，表面上在所有人面前看來，我的化膿創處已全全復原，脫胎換骨。至於那塊無形的碎片，何時能夠黏癒，也只有我自己能逐漸體會、看得清晰。

PS.那道名叫做『世紀末幸福的日出』，我已得到，已永恆駐存在我心。毋須過問我是真的得到，或者只是在夢境中得到，甚至是以其他方式得到它。
若堅持要我給點什麼樣的說詞，我想我會回答你，我就像是電影《The Wall》中的Pink，在密閉式房間裡注射過量不明毒品後，落入了一個境界，也許，就在那樣的境界…

你信嗎？
此時，我的耳邊正不停重複的迴繞著《Comfortably Numb》一曲…

From.小女巫





艾癮 2005/01/20




註：該短篇小說將收錄於艾癮出版之新書，此為網路Edit Version，敬請期待艾癮新書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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