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新莊分局，我想說有點來太晚，會不會賴群一已經回家了？

　　幸好，他還在。

　　沒想到我跟齊好一走進辦公室，堂堂的局長大人居然像個小孩歡天喜地地撲上來抱住我們倆，弄得我們身上都是Marlboro的菸味還有不知名的麝香，不過我們也真的很開心就是了。

　　算算，我們已經半年沒見面了。

　　賴群一其實算是我跟齊好唯一的親戚了，噢對，還有美麗的大嫂楊裴。

　　「兩個小壞蛋，怎麼這麼久才來看我，太不夠意思了吧？啊對，你們結婚沒，什麼時候要結啊？」賴群一一臉歡笑地說。

　　我仔細打量他，臉上的風霜歲月藏不住，已經被眼角的尾紋與些許斑白髮絲給從實招來了。

　　「阿sir，跟你說我們只是好朋友好家人了咩。」我說，說完才下意識用「咩」結尾很娘。

　　這時換齊好玩我了，假裝甜蜜樣，「快了，剛品旋還在公車上親我呢。」

　　我大驚，哇，別亂玩啊齊好，請記得我們是來辦正事的。

　　「終於……」賴群一一臉欣慰與感動，只差還沒掉淚。

　　我卻正經起來，因為我想到了阿呆他們……不得不暫放兒女私情，得趕快跟賴群一討論這像是海市蜃樓卻事實擺在眼前的怪案才行。

　　「賴sir，我們來找你其實是為了一件失蹤案……」

　　我話還沒說完，就被賴群一打斷，「啊！你說的是最近那台武協學員集體失蹤事件？！」賴群一非常驚訝，「那就是齊好以前教拳的武館啊？」

　　「呃……對。」我有點無言，一個分局局長怎麼如此不穩重啊，「好像沒跟你說過。」

　　齊好也無法開玩笑了，臉色轉為跟我一樣地凝重，「賴sir，幫幫我們，我們的好朋友是不是被綁架了……」說到這，齊好泫然欲泣。

　　「絕對是被綁架。」賴群一用的是多年辦案經驗判斷的肯定句。

　　「嗯。」我抿唇，手摸下巴沉思。

　　「我想你們也會認為是集體綁架吧。而且就我看，還是帶著強烈目的性的集體綁架，沒有道理全武館的人都約好一起失蹤，更沒道理的是，全國那麼多武館，就只有你們武館的人失蹤。」賴群一開始摳腦袋了，那是他辦案時不可不做的怪癖。

　　「你們武館的人也沒有團體旅遊啊，新聞上有報，所以也不可能是集體掉下山谷或被瘋狗浪捲走之類的失蹤法。」賴群一又說。

　　「我雖然不是犯罪學專家，但是我有很多經驗，我們一起來推想看看，你們坐。」

　　賴群一請我們坐在他辦公室的沙發上，牛皮的，好柔軟好坐。

　　「一個有著高目標的小偷偷東西，一定是偷他心目中，價值最高的東西，那種只為填飽肚子而偷的，我們不討論。換句話說，一個具有高目的的綁架集團或個人，一定也會綁架重要價值的人，例如首富的女兒或總統的女兒，但並不是每個犯罪者都只是為了錢而犯罪，所以在此討論的『重要價值』不一定是金錢價值。比如說，綁架總統的女兒有可能為了政治性目的，對吧？」

　　門外漢的我跟齊好點點頭。我們很用心地聽，努力了解，也極力避免漏掉每個推理細節。

　　「其實我這樣陳述，代表在我判斷之下認為，這綁架集團一定是有高目標的。他們綁架你們的武館學員與教練，並不能得到多大的金錢價值，而且如果要得到金錢價值，早就打電話勒索學員家屬了，卻都沒有。有可能是為了『武術價值』，可是全國那麼多國術館、跆拳道社、柔道社之類的，為什麼他們只綁架你們武館的人？」

　　「也許你們武館的『武術價值』對他們來講是最高的……說說，你們武館跟別人武館比較，有什麼獨特之處？」賴群一這麼問。

　　「阿sir，你有見識過齊好的功夫嗎？」我反問。

　　「有啊。怎麼？」賴群一挑眉。

　　「那你就知道了，我們武館屬於武術雜家，只要齊好會的功夫，統統教給學員，而齊好她這個武術奇才，精通一百種以上的武術，所以我們武館打著『兼容天下武功、打出自己style』的口號招收學員。當然，學員們並沒有齊好的恐怖天份，因此要嘛就專精一二，要嘛就學會很多種，但都只領略皮毛，不過真正落實口號，打出很厲害的個人風格的也大有人在。目前的教練是齊好最得意的弟子，精通二十種武術。所以我們武館的特色一個字以貫之，就是『雜』。」我娓娓道來。

　　「不過現在武館留下來的都是老學生了，幾乎沒有新血再加入，所以現在的成員功夫都算強的了。」齊好補充。

　　齊好說得沒錯，武館裡的三十幾人，據我清楚的只有五個比我弱，其他都比我強。

　　例如阿呆，他最厲害的就是臉上表情總是呆到一個不行，打起拳來表情也呆到一個不行，但迅如閃電的快拳，絕對讓跟他對武的人更是驚嚇得呆到一個不行。

　　「大概只有五個比我弱。」我說。

　　賴群一大吃一驚。我有秀過功夫給他看，我的實力，他是明白的。他嘖嘖嘖地說：「那你剛還說什麼領略皮毛，依我看，你們武館的人都可以組成飛虎隊了。」

　　齊好和我哈哈大笑，但隨即好像很有默契地想到現在不該是笑的時候，趕快收斂。

　　「那你們武館怎麼會那麼沒沒無聞啊？」賴群一這時出現疑惑。

　　「因為我們武館不跟別的武館打比賽。」

　　我跟齊好居然異口同聲，於是我們很有默契地對彼此笑笑。

　　「為什麼，這不是自閉嗎？」賴群一問。

　　「我們練武術不是為了拿來炫耀，也不為了拿來逞凶鬥狠，更不是為了拿來打敗人。」齊好這麼說，但是她故意沒有說為了什麼。

　　在此我要解釋齊好會跟韓國跆拳道冠軍與日本柔道冠軍對打的原因。他們不知道如何得知台灣有齊好這個武術強者，極力強邀齊好去他們國家比武，齊好起初不肯，結果受了他們口出狂言──「台灣沒有武術人才」與一堆不堪的辱罵之激將，就飛去把他們教訓一頓了。

　　我清楚齊好的個性，激將法對付她最管用。

　　當時齊好跟我說，她有些害怕。現代社會功夫算是沒落了，但如果任一個國家開始以侵略目的尚武，令他們的軍隊學精深的功夫，「可能」會掀起世界戰潮。

　　她又說，她可能是想太多了。我就說，現代軍隊都用槍，哪有人還跟你拳來腳去，但她說，超貼身肉搏戰的話，花時間開槍的人就輸了，我想想也是。兩邊軍隊都擁有不相上下的軍備實力，絕對是人體機動性高、武術身手好的那一邊贏。

　　而我們是以不會亮出核子武器的戰爭來討論，畢竟地球被毀掉的那種事，我們想也不敢想。

　　於是她終於說出她害怕的那個點，她怕真的有懷著這種目的的人。

　　我當時笑她太過杞人憂天。但我跟她真的看過太多學武術是為了拿來證明自己武功高強、欺負弱小或滿足虛榮心的人，比如說那兩個被齊好修理的慘兮兮的狗屁冠軍就是。

　　因此當時也稍稍替她的想法擔心了一下。

　　後來也沒有什麼多想，現在才再度勾起。

　　「所以綁架集團有很大的可能性，需要『武術價值』，而且還是『很強的武術價值』，才會綁架你們武館的人。但是，為什麼不綁你們最強的教練、或綁齊好就好，偏要綁整個武館的人呢？這我就想不透了。」賴群一永遠有摳不完的腦袋。

　　聽到賴群一嘴裡「綁齊好」這三個字，我心臟一個驚震，看來以後得多加小心了……齊好清醒的時候絕對不會被綁，但熟睡或醉倒時，就有可能了。

　　「我們就暫時結論到這裡吧。我會以我最大的能力幫你們，調派人手偵查。」賴群一正色說。

　　我們都鬆了一口氣，賴群一果然很罩我們。

　　賴群一面穿外套，說：「走，回家吃飯吧。品旋、齊好。」穿好了，很慈祥地看著我們，「裴很想你們呢。」

　　我內心激動不已，這麼多年，賴群一始終把我和齊好視如己出，我有些愧疚因為忙、因為想享受假日而疏於要常來找他吃飯。

　　而且他始終把他家當成我家。齊好為什麼不認賴群一為乾爸，而要去認那個最近只會一直叫齊好教他功夫的教授當乾爸？想嚨嘸。

　　我們開開心心坐著賴局長的BMW，風風光光去「他家也是我家」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