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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在夢幻滅時 2
2024/12/17 04:54:14瀏覽149|回應0|推薦5
2.

「妳是他的誰?」
「沒有誰,只是路過,想救他。」
「非親屬不能進加護病房,妳去外面吧。」
「可是我看了他的手機,沒半個聯絡人電話,Line只有工作上的群組,聯絡他同事也不太對吧。」
「如果妳想幫他,等他好了,付錢即可。先出去吧。」
「明白了。」
叩叩的那高跟鞋的聲音逐漸遠離。
我其實醒了,聽到「她」和醫生的這段對話。身體的疼痛和內心的絕望讓我不想睜開眼睛。
她是誰?一個陌生的女子為何要救我?我好不容易能擺脫生活的苦痛,為什麼又要讓我重回這座迷宮?
醫院的消毒水味很熟悉,從小體弱多病,常常住院,這個味道反倒令我安心。記得小時候,爸爸手指上長年積累的菸味,也令我感到安心。
全身無法動彈,我也想繼續裝睡,不想面對殘缺的生命。
我常常想,如果人生能重來,我會不會是個成就滿載、才華洋溢、大受歡迎的人?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我實在感到無聊了,才睜開眼睛。
「噯,帥哥,你有家人嗎?」
一個臉蛋圓圓的護士,用她職業性的口吻問我,那聲音就像在處理例行公事。
「沒有。」
「親戚呢?」
「都斷了聯繫。」
「那我們要通知誰?」
「都不用通知。」
「那怎麼行呢?」
我緩緩地閉上眼睛。就連在醫院也要面對思考的煩惱,這就是所謂的人生吧。
這次我睡著了,睡的時間感覺上很長,當我再次醒來,由於一樣感覺到無聊,睜開了眼睛。
「你……叫什麼名字?」她問。
眼前看起來年紀約莫比我大一些的女子,用關切的眼神注視著我,她彎著腰,髮梢碰到了我的臉龐,她的聲音略為中性,語氣溫柔。
她長得頗像年輕時候的關之琳。天啊,我還想這種事做什麼。
「幹嘛告訴妳。」我的聲音沒有情感。
「沒關係。我叫筱熙。剛好經過,於是叫了救護車,把你送來醫院。」
「妳為什麼要插手我的人生,也許當場死亡是一種幸福,妳有考慮過這可能性嗎?」
她愣住了,隨即嫣然一笑。
「你真怪。呵呵。」
「別笑啊。我很嚴肅地問妳呢。」我語氣冰冷。
「對我來說,救你是我自己的事,不干你的事。我的個性就是看到野貓受傷就會帶回家養的那種人。只是順著個性做事而已。」她笑得很好看。
她的頭髮非常柔順,白色的大衣相當時尚,我不懂時尚,而那種款式很少見。裡頭穿著高領的黑色棉衣,輕鬆的破牛仔褲形成一種突兀的美。
「妳好怪。我只是陌生人。依我所知,這世界是冷漠無情的。」我淡淡地說,語氣柔了些許。
「每個人都是用自己的所知,去判定世界。會不會,沒有一種想法是完全絕對的呢?世界像是一座山,不同的角度看,有不同的形狀,不同的美。」
「妳好囉嗦。講什麼我都聽不懂。妳出去吧。」
似乎是從高中開始,我已經養成言不由衷的習慣。無法訴說內心真正的感覺,老是口是心非,那種習慣改也改不掉。心裡當然承認,這陌生女子給了我心頭一點溫暖。
她給了我一個微苦的笑容,踩著帶有叩叩聲的細跟高跟鞋,走向病房門口。
「醫生給了我通行加護病房的權利囉。」關門之前,她丟下這麼一句話。

想像與現實通常都有落差,我以為自己的撞傷非常嚴重,其實只有兩處粉碎性骨折,現代醫學高超,運用擴創手術以及高壓氧治療,醫生說我約莫住兩個月,就可以出院了。
我已轉到一般病房,是單人房,據說是那位名叫筱熙的小姐幫我付的錢。
我躺在鬆軟的病床上,極為煩躁,自己負債累累,又欠這個女人人情,心情非常低落。
窗戶開著個縫,微微的風吹到我的臉上,太陽透過窗射進來,有幾絲折射的彩光。
桌上有一個漂亮的玻璃瓶,插著一束水仙,那潔白的花瓣讓我想到女子的白色大衣。
自從那天之後,她都沒來。
我吃完護士送來的午飯,正昏昏沉沉想睡時,門開了。
「男人,你好。」
她穿著一襲如同窗花般鏤空技術複雜的黑色蕾絲連身衣,曲線畢露,似露非露,性感而典雅,很是好看。我不禁懷疑她是一位服裝設計師。
「說吧。妳有什麼目的?我可沒錢。」我冰冷地說。
「你把事情想的太複雜了。」
在她微笑時,我可以看到她那溫暖而淡的魚尾紋。
「沒有人會對一個陌生人好。」
「你看了最近的新聞嗎?」
「什麼新聞?」
「土耳其地震,許多人受難,台灣人組隊去搶救。」
「看了。醫院太無聊,看新聞打發時間。」
「那你可以稍稍理解我。」
我思索了兩秒鐘,似乎懂一點。
「妳不用上班嗎?今天是星期一。」
「我買了一點蘋果,削給你吃。」
「喂,認真聽我說話呀。」
她以嫻熟的手法,削好了蘋果,用小刀去籽切成小塊,用自己帶來的青花小碗裝著,放到床頭旁的桌上。
「不吃。」我說。
「我們重新認識吧。」她微笑。
我憎惡她的微笑,什麼事都能雲淡風輕,好像什麼事在她手中都簡單不過,我的內心生出強烈的討厭。
「要怎麼認識?」我沒好氣。
「你叫什麼?」
「孔鹿淵。」
「我叫孟筱熙。四十歲。」
「嗯?我以為妳跟我差不多。」
「你看起來三十五左右吧。」
「我三十。」
「喔……我看錯。」
「跟妳講話真氣人。不過,妳有整形嗎?」
「整你個頭啦!」她笑著罵,「愉悅的心靈使人年輕。」
「妳講話像老太婆一樣。」
我的嘴角往面頰的方向牽動,這是我住院以來,第一次接近笑的表情。
「我篤信佛教。你要知道,遠離顛倒夢想,愛在夢幻滅時。」
「跟妳聊天好無聊啊。對了,我會還妳醫藥費的。妳走吧。」
她叩叩的鞋啼,是場美麗的錯誤。婀娜離去的背影,讓我心生該死的希望。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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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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